“以前我以为,只要制度完善、技术进步、监督严密,就能让这个国家越来越好。”陈曦望着远方,“但现在我知道,若人心腐朽,再好的制度也会变成枷锁,再新的技术也会沦为凶器。所以我必须打破它??哪怕代价惨重。”
数日后,长安未央宫偏殿。
数十名来自各州郡的官员齐聚一堂,人人面色沉重。他们中有的曾风光无限,因“政绩卓著”屡获嘉奖;有的则默默无闻,却因辖区“产量惊人”一夜成名。如今,他们都成了被审查的对象。
陈曦端坐主位,身旁摆放着从李七目村带回的泥土样本、冀州农户按手印的证词、以及赵元供认的口供抄本。
“诸位。”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压得住全场,“你们可知今日为何召你们前来?”
无人应答。
“因为你们上报的数据,骗不了天,骗不了地,更骗不了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百姓。”陈曦翻开一份册子,“元凤六年,豫州颍川郡报亩产六石八斗,实测仅四石一;元凤七年,兖州东平国报七石三,实测不足三石九。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每亩地多征了近两石粮,整整三年,仅这两地就多收粮三百二十万石!够三十万人吃一年!”
人群骚动。
“这些粮去哪儿了?”陈曦环视众人,“一部分进了你们的私库,一部分孝敬了上司,一部分拿来修‘样板村’,好让我下次巡视时看到‘盛世景象’!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以为百姓不知道?不,我们都知??只是我一直没动!”
他猛地拍案而起:“因为我希望你们能自己醒悟!我希望有人能站出来说一句‘我错了’!可你们呢?继续造假!变本加厉!甚至烧村子、伤老人、纵火杀人!你们已经不是官,你们是贼!是披着官袍的强盗!”
一名老吏扑通跪下,老泪纵横:“侯爷……小人也是被迫啊!郡守逼我报高,我不报,全家性命难保!报了,又能分些银钱养家……小人罪该万死,但求饶恕一条生路!”
“你没错。”陈曦忽然语气缓了下来,“你只是链条中最弱的一环。真正该跪下的,是那些制定规则的人。”
他转向另一侧:“李优大人,您身为少府总领财政多年,对各地税收异常毫无察觉?还是说,您选择性地忽略了某些数据?”
李优神色不变:“下官只依律行事,账目合规,便无可指摘。”
“合规?”陈曦冷笑,“那你解释一下,为何近三年来,全国农业税总额增长百分之二十四,而粮食市场均价却下跌百分之十八?百姓没多吃一口饭,官仓也没多存一粒米,那么多收的税,都去哪了?”
李优沉默。
“贾诩大人。”陈曦又看向角落,“您一向精于谋略,难道看不出这其中的漏洞?还是说,您早就看穿,却选择装聋作哑?”
贾诩轻摇羽扇:“侯爷雷霆手段,自有考量。下官不过一介文臣,岂敢妄议?”
“郭嘉大人。”陈曦最后望向那位常年病容的谋士,“您常说‘民为邦本’,如今本已动摇,您还能安心卧床养病?”
郭嘉咳嗽两声,缓缓抬头:“侯爷……若动刀太深,恐引朝野震荡。不如暂压此事,徐徐图之。”
“徐徐图之?”陈曦怒极反笑,“等到哪一天,百姓揭竿而起,你们再来说‘当初就该徐徐图之’吗?!”
殿内鸦雀无声。
陈曦深吸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一道诏书:“自即日起,废止一切以‘亩产’为考核标准的地方政绩评价体系!今后官员升迁,唯看民生改善、百姓满意度、基层反馈三项指标!同时,设立‘直诉台’,允许百姓越级上书,凡涉贪腐、欺压、造假者,皆可直达天听!”
众人震惊。
这意味着,权力的评判标准彻底变了??不再是向上迎合,而是向下负责。
“此外。”陈曦继续道,“凡主动坦白虚报行为、退还非法所得者,可减罪;拒不交代、销毁证据者,一经查实,斩立决!家属流放边疆,三代不得仕宦!”
命令下达,百官震怖。
当天下午,便有七名官员主动投案,交出赃款共计黄金三百斤、粮十万石。晚间,又有十余处地方传来消息,多个“样板村”村民联名上书,揭露官员造假内幕。
而在这一切背后,一股暗流正在涌动。
夜深人静时,一座隐秘宅院中,几名黑衣人围坐一处。
“他动真格的了。”一人低语。
“比预想的更快。”另一人接话,“我们必须加快计划。”
“不必慌乱。”第三人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熟悉,“他越是查得紧,就越容易露出破绽。只要我们在关键时刻推一把,让他背上‘滥杀忠臣’‘destabilizgthestate’的罪名,天下舆论自会反噬。”
“你是说……制造一场‘冤案’?”
“不错。”那人嘴角微扬,“找一个清廉却性格刚烈的官员,设局让他犯错,再让陈曦亲手处置他。届时,百官寒心,民心动摇,他的改革也就走到了尽头。”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那人半边脸上??赫然是曾在宴会上微笑饮酒的贾诩。
与此同时,陈曦独立于宫顶高台,俯瞰整座长安。
他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风起云涌之际,唯有坚守本心者,方能破局而出。
他低声自语:“祖父,我已俯身看泥。这一局,我不会再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