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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千八百五十一章 再次登天(1 / 2)

陈曦将那封匿名信置于烛火之上,火舌舔舐纸角,墨迹在高温中扭曲变形,最终化作一缕轻烟升腾而散。他没有回头,却知道孙敏正立于殿门之外,静候他的决断。

“烧了?”孙敏走进来,目光落在案前灰烬上。

“不烧留着过年?”陈曦语气平静,“威胁我?他还真敢想。”

孙敏轻轻摇头:“这封信不是虚张声势。能写出这种话的人,必然清楚你心里最在乎什么??不是权位,不是名声,而是‘是否真的改变了百姓的命运’。所以他用‘无辜’二字压你,让你犹豫,让你退让。”

“可他知道什么是无辜吗?”陈曦冷笑,“一个孩子饿死在田埂上,母亲抱着尸首哭到失声,那是无辜;一家五口被强征赋税逼得投井,那是无辜;而那些把粮食藏进地窖、谎报灾荒、转头就在酒楼挥金如土的官吏,也配叫无辜?”

孙敏默然。

他知道陈曦说得对,但他也知道,这场风暴一旦掀起,牵连的绝不止几个贪官污吏。整个官僚体系就像一棵盘根错节的老树,表面看去枝繁叶茂,实则内里早已蛀空。若要砍伐,势必连带伤及尚存生机的枝干。

“我已经安排好了。”孙敏低声道,“冀州那边,有老兵线人潜入三县暗访,带回了田亩实测图样和农户口供。其中魏郡上报亩产七石二斗,实际均产不过四石出头,且有三成良田被豪强私占,百姓耕作之地多为盐碱薄地。他们所谓的‘高产’,是拿劣等田亩数量除以极少数试验田产量得出的平均数。”

“数学游戏。”陈曦冷哼,“把十亩荒地算成一亩良田,再把一亩试验田当十亩推广,数字自然漂亮。好手段啊。”

“更狠的是兖州。”孙敏继续道,“他们干脆伪造了一场‘神农显灵’,说某日清晨有白光降于麦田,次日禾苗疯长三寸,百姓跪拜称奇。当地太守顺势上报‘天赐嘉禾’,朝廷赏银千两,还派使者祭天告庙。结果……那片田根本没人种,是连夜撒的速生草籽,靠粪水催出来的假象。”

陈曦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他不是没料到会有造假,但没想到已经到了如此肆无忌惮的地步。这不是欺君,这是把天下人当傻子耍。

“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孙敏苦笑,“当年你推行曲奇良种时,特意强调‘不可用于政绩攀比’,要求各地如实上报试种情况。可现在呢?他们非但拿来攀比,还把它变成了敛财工具。你说禁用祥瑞,他们就造‘科学祥瑞’;你说查账目,他们就做滴水不漏的假账;你说看实物,他们就给你演一场活生生的戏。”

“因为他们吃准了我们不会大动干戈。”陈曦睁开眼,眸光如铁,“改革要稳,民心要安,朝局要衡??所以我们总在妥协。可他们呢?就把我们的克制当成软弱,把仁政当成可钻的空子!”

殿外传来脚步声,陈裕匆匆进来,手中捧着一份竹简。

“爹,刚从并州来的急报。”他声音发紧,“李七目村昨夜遭劫,村中粮仓被焚,三名老农被打成重伤,其中一个……是您去年亲自慰问过的张伯。”

陈曦猛地站起:“谁干的?”

“不清楚。”陈裕低头,“但现场留下了一面残旗,上面绣着半个‘恒’字。”

“恒源商行……”孙敏咬牙,“他们是冲着邢苑去的。”

陈曦眼神骤寒。

李七目村是邢苑一手扶持起来的试点村,也是他用来证明“清廉治理也能富民生”的活招牌。那里没有豪强垄断,没有虚报田亩,百姓纳税后仍有余粮,甚至开始自发组建互助工坊。正因为如此,它才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

“这不是报复,是警告。”陈曦沉声道,“他们在告诉我:你若再查下去,不只是官丢,命也可能保不住。”

“那你还查吗?”陈裕抬头看着父亲,眼中满是担忧。

陈曦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到窗前,望着宫墙外熙攘的街市。晨光洒落,贩夫走卒开始了一天的营生,孩童追逐嬉笑,老人坐在门槛上晒太阳。这一切看似平静,却如同浮在深渊之上的薄冰。

良久,他缓缓开口:“我小时候,常听祖父讲一个故事。说是古时有一国,年年闹蝗灾,百姓苦不堪言。国王下令灭蝗,官员上报‘已尽除’,可第二年蝗虫更多。如此反复十年,国力衰竭,民变四起。最后有人揭发,原来地方官每年收了灭蝗银两,却不办事,反而偷偷喂养蝗虫,靠灾情年年领赏。”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坚定:“祖父问我,你说这些人该杀不该杀?我说该杀。他又问,那国王呢?我说国王不知情,无罪。祖父摇头,说国王有罪,因为他明明可以亲赴田间查看,却只相信奏章上的文字。他说??‘居高位者,若不肯俯身看泥,便不配坐那高位。’”

陈裕怔住。

孙敏轻叹一声:“所以你是决定了。”

“早决定了。”陈曦转身,目光凛然,“明日闭门会议,我要见的不只是那些上报高产的官员,还有他们的随行文书、押运粮册的小吏、负责丈量田亩的差役。我要一层层剥开这张网,从最底层开始,一直查到尚书台!”

“可这样会动摇根基。”孙敏提醒,“李优他们未必支持。”

“我不需要他们支持。”陈曦冷冷道,“我只需要他们不阻拦。至于反对者……让他们站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李七目村的火不该救,张伯的伤不该管,百姓的命不如一本假账重要!”

气氛一时凝重如铅。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疾步入殿,单膝跪地:“侯爷!晋王府赵元被捕,在其卧房搜出雷亟台密档副本三卷,另有与多地官员往来书信十七封,内容涉及田亩虚报、税收分流、祥瑞造假等事!”

陈曦眼神一厉:“人在哪里?”

“关押在廷尉署,阎明已亲自带兵封锁府邸,严禁任何人探视。”

“阎明动作倒快。”孙敏眯眼,“他是想掌控审讯节奏?”

“或许。”陈曦思索片刻,“但也可能是自保。赵元若真是他身边的人,他必须表现出‘大义灭亲’的姿态,否则难逃包庇之嫌。”

“要不要介入?”陈裕问。

“当然要。”陈曦起身,“此事已非普通案件,而是撬动整个体制的支点。我必须确保审讯过程公开、透明、不容篡改。传令??即刻成立‘农政清查司’,由我亲自主持,调集少府、户部、御史台三方人员参与,凡涉此案者,无论品级高低,一律听传。”

“是!”侍卫领命而去。

孙敏看着陈曦,忽然笑了:“你终于不再只是‘治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