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队长的枪几乎在李长歌扑倒的瞬间响了。
灼热的子弹带着尖锐的呼啸,擦着他的后脑勺和肩胛骨之间的空隙飞过。
他甚至能感觉到子弹高速掠过带起的灼热气浪,狠狠钻入他身后的土墙,炸开一个大洞。
冰冷的雪粒混合着泥土溅了李长歌一头一脸。
他翻滚的身体撞在一截冻硬的树根上,剧痛传来,但他毫不停顿,借着撞击的力道,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再次向前窜出,目标直指几米外另一处更厚实的断墙残骸。
身后,“砰砰砰!”的子弹追着他的身影,狠狠咬进雪地和冻土,泥土雪沫四溅。
他猛地撞进断墙的残骸后面,粗粝的土块硌得肋下发痛。
他剧烈地喘息,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吸气都像吞下刀片。
左臂刚才被擦了一下,棉袄裂开,温热的液体正慢慢洇开。
他低头看了一眼,还好,只是皮肉伤。
断墙提供的掩护比刚才的矮墙好得多,但位置也更靠村边,几乎被逼到了死角。
他背靠着冰冷的土墙,迅速摸向腰间。
火药囊袋——空了。
铁砂囊袋——也空了。
老套筒沉重的枪身此刻成了无用的累赘。
他毫不犹豫地将它丢在脚边的雪窝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只剩左手紧握的那柄刺刀。冰冷的刀柄被他的汗和敌人的血浸得滑腻。
墙外传来队长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咆哮,还有那个被吓破胆士兵的抽泣声。
“……队长…没…没动静了…”那个带着哭腔的声音颤抖着。
“闭嘴!”队长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惊魂未定的疲惫和更深的暴戾,“肯定还在那墙后面!他妈的…就剩我们俩了…耗子,你他妈给老子从右边绕过去!老子在这盯着!快!”
短暂的沉默,然后是带着极度恐惧的哀求:“排…队长…我…我腿软…”
“废物!不去老子现在就毙了你!”队长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
靴子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再次响起,沉重、拖沓,充满了不情愿和恐惧,是那个叫耗子的士兵,正从右侧,也就是李长歌藏身的断墙残骸的另一端,小心翼翼地包抄过来。
李长歌屏住呼吸,身体像壁虎一样紧贴着冰冷的土墙内侧,将全身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他微微侧头,耳朵捕捉着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三步…两步…一步…
耗子佝偻着腰,几乎是在地上爬行,步枪被他像烧火棍一样胡乱端在胸前,枪口抖得不成样子。
他绕过了断墙的拐角,看到了背靠着墙壁、似乎毫无防备的李长歌的侧影。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他想扣动扳机,手指却僵硬的如同冻住。
就在这瞬间,李长歌动了。
不是冲向耗子,而是猛地向左侧——队长所在的方向——甩出了手中的刺刀。
那刺刀化作一道冰冷的流光,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却不是飞向人,而是狠狠扎向队长藏身的那堵矮墙上方、一根半悬空摇摇欲坠的、碗口粗的冻木椽子。
“夺!”
刺刀深深钉入腐朽的冻木,刀柄剧颤。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目标并非人体,让高度紧张的队长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地,枪口本能地追着那飞掠的寒光猛地一抬。
“砰!”
他扣动了扳机!
子弹呼啸着打在冻木椽子上,木屑纷飞。
就在队长枪口上抬、注意力被吸引的万分之一秒——
李长歌甩出刺刀的左手尚未收回,整个人已如同蓄满力量的猎豹,朝着右侧因刺刀飞过而惊呆的耗子猛扑过去。
距离太近,耗子甚至来不及将乱指的枪口对准目标,只看到一双深潭般冰冷的眼睛瞬间充满了整个视野。
李长歌的右手如同铁钳,闪电般扣住了耗子步枪的前护木,猛地向斜下方一压一扭。
“咔吧”一声脆响,耗子本就僵硬的手指被巨大的力量强行掰开,步枪瞬间脱手。
同时,李长歌的左膝如同攻城锤,带着全身冲势,狠狠顶在耗子因恐惧而毫无防备的小腹上。
“呃——噗。”
耗子眼珠暴突,口鼻中喷出混杂着胃液和血沫的秽物,身体像被抽掉了脊梁骨的鱼虾,瞬间蜷缩着向后倒去,重重砸在冻硬的雪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那双因剧痛和恐惧而圆睁的眼睛,死死瞪着灰蒙蒙的天空,再没了声息。
李长歌甚至没看倒下的尸体一眼。
他的动作连贯得没有一丝间隙,在耗子倒地的同时,右手已顺势捞起那把刚夺下的步枪。
枪身冰冷,带着耗子残留的体温和汗渍。他根本没时间检查,手指本能地摸向扳机护圈——空的!弹仓也是空的!
这兵在极度恐惧下,刚才那阵乱射竟打光了所有子弹。
枪杆子就是一支烧火棍。
与此同时——
“啊——!”
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嚎,如同被踩断脖子的野狗,猛地从队长藏身的矮墙后炸响。
那柄深深钉入冻木椽子的刺刀,刀柄仍在剧烈嗡鸣。
队长那张因惊怒而扭曲的脸从墙后探出半边,他的右手——那只扣扳机的右手——竟被刚才自己射向椽子的跳弹,不偏不倚,齐腕打断。
断腕处血肉模糊,白骨森然,鲜血如同失控的水龙头,疯狂地喷溅在雪地和他惨白的脸上。
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失去了所有理智和章法,只剩下野兽般的嚎叫和狂乱。
李长歌瞳孔猛地收缩,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一丝怜悯。
他像一头嗅到血腥的孤狼,身体骤然前倾,将手中沉重的空枪当作一根粗大的投矛,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朝着那堵矮墙后、那个因剧痛而暴露的身影,狠狠掷了过去。
步枪在空中打着旋,带着沉闷的风声。
“砰!”
沉重的枪托精准无比地砸在队长因剧痛而佝偻的肩背上。
他本就因断腕剧痛而站立不稳,这沉重一击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他整个人撞得向前一个趔趄,从矮墙后完全暴露出来,脸朝下重重扑倒在冰冷的雪地里。
断腕处喷涌的鲜血在雪地上迅速洇开一大片刺目的猩红。
队长挣扎着想爬起,剧痛和失血让他眼前发黑。
他仅存的左手在雪地里疯狂扒拉,徒劳地想抓住什么支撑。
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嘶吼,混杂着血沫和极致的怨毒。
李长歌动了。
他没有冲刺,而是在雪地上迈开了步子。
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重,靴子深深陷入积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如同踏着死亡的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