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队长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被煎熬后的决断和浓烈的不耐,“耗子!你个怂包!给老子滚过去!看看那王八蛋死透了没!”
短暂的死寂后,一个带着哭腔的年轻声音响起,充满绝望:“队…队长…”
“快去!”队长暴怒打断,声音陡然拔高,“再磨蹭老子先崩了你!”
墙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接着是靴子踩在冻雪上的“咯吱”声,沉重而迟疑。
一个佝偻着腰的身影,双手死死攥着一支步枪,枪口胡乱对着磨盘,一步一挪地从矮墙后探出来。
灰蓝破棉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哆嗦,眼睛死死盯着磨盘后那道缝隙,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
十步…九步…八步…
李长歌依旧纹丝不动。
只有紧贴地面的胸腔,随着一次极深极缓的吸气,几乎难以察觉地起伏了一下。
五步…四步…三步…
士兵的呼吸粗重得像破风箱,离磨盘侧已经很近,他甚至看清了磨盘边缘新鲜的弹痕和溅开的石屑。
他死死盯着那道缝隙,里面一片漆黑。
“死…死了?”他抖着声音,像是自语,又像汇报。
就在这瞬间。
李长歌藏在磨盘阴影下的左手,猛地向侧后方一甩。
一个用枯草破布条勉强捆扎、拳头大小的东西,被他用尽全力掷出。
那东西在空中划过短暂弧线,越过磨盘顶部,“啪”地落在磨盘另一侧七八步远的雪地里。
“轰——噼里啪啦——!”
没有爆炸,只有一团刺目的火光猛地爆开。
紧接着是一连串震耳欲聋、如同滚雷般疯狂炸响的鞭炮声。
声音在寂静雪野里被无限放大!无数红色碎纸屑和呛人的硝烟伴随着火光腾起!
“手榴弹!!!”
靠近的士兵魂飞魄散,凄厉尖叫!求生本能驱使下,他像被无形大锤砸中,猛地向后一个趔趄,脚下被冻硬的尸体一绊,“扑通”一声重重摔在雪地上!步枪脱手甩飞。
就在这震天动地的炸响和士兵倒地的瞬间——
磨盘后,一道黑影如同蛰伏已久的猎豹,毫无征兆地暴起。
不是前扑,而是紧贴磨盘冰冷粗糙的侧面,以不可思议的灵巧和速度,向侧面滑扑而出。
目标直指尸体旁雪地上那柄幽冷的刺刀。
“砰!砰!砰!”
柴垛后面,土墙后面,反应过来的士兵惊恐扣动扳机。
几发子弹追着那道模糊的黑影,狠狠钻入他刚才扑出的雪地,激起雪沫和泥土。
李长歌的身体在雪地上疾速翻滚,冰冷的雪粒灌进领口,他毫不在意。
翻滚中,右手已精准无比地抓住了那把刺刀冰冷的缠布木柄。
身体借着翻滚的势头尚未停止,左腿猛地蹬地,整个人由侧滚转为向前猛扑。
目标直指柴垛后面那个刚开完枪、正手忙脚乱拉动枪栓的士兵。
太快了!
那士兵眼前一花,一个沾满雪泥的身影如同鬼魅已扑到近前。
他甚至看清了对方眼中深潭般的冰冷杀意!
他想尖叫,喉咙像被冻住,只发出“嗬嗬”怪响,下意识想抬起枪口。
晚了。
冰冷的寒光带着划破空气的锐响,闪电般抹过他的喉结下方。
“呃……”士兵的瞳孔骤然放大,眼中残留着极度的惊恐和茫然,身体僵直了一下,随即软软向后倒去。
喉间只留下一条细细的红线,紧接着猛地迸裂开,鲜血如同开闸的洪水,汩汩涌出,瞬间染红身下的积雪和枯柴。
李长歌看都没看倒下的尸体,身体毫不停滞,借着前扑余势,脚尖在柴垛上一点,整个人如同没有重量的影子,倏地向侧面滑开两步,猛地矮身闪到另一堆半塌的土墙后。
几乎在他消失的刹那,“砰砰砰!”一排子弹狠狠钉在他刚刚落足的地方和旁边的柴垛上,木屑土块飞溅!
“操!在那边!围过去!围死他!”队长的怒吼从土墙后方炸响,带着彻底被激怒的狂暴,“他妈的!别让他喘气!都给老子上!”
急促慌乱的脚步声从墙后和另一侧响起,至少有三个人,踩踏着积雪,向他藏身的矮墙包抄过来。
枪栓拉动的哗啦声清晰刺耳。
李长歌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土墙,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火辣辣的灼痛。
刚才那电光石火的扑杀,几乎耗尽了他积攒的最后力气。
左手紧握着滴血的刺刀,温热的血顺着刀尖滴落雪地,发出轻微的“嗤嗤”声,融开一个个小小的红点。
右手则飞快探入腰间的火药囊袋,指尖捻起最后一点宝贵的火药粉末,用冻得僵硬的手指,颤抖却极其熟练地将其灌入老套筒的引火孔。
接着是几颗冰冷的铁砂子塞进枪口,通条狠狠捅实。
脚步声越来越近,已经到了墙拐角处。
粗重的喘息和牙齿打架的声音清晰可闻。
就是现在!
李长歌猛地吸了一口气,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骤然从墙根处弹起。
但不是向外冲,而是向斜后方——矮墙另一侧坍塌形成的豁口!就在身体窜出的同时,手中老套筒枪口猛地调转,对准了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嗵!”
沉闷得如同敲破鼓的枪声骤然炸响。
墙拐角处,一个刚刚探头、正准备举枪的士兵如同被无形的巨锤迎面砸中,整个上半身猛地向后一仰。
胸前破旧的棉袄瞬间炸开一团血雾。
无数细小的铁砂带着巨大的冲击力,瞬间撕裂了他的血肉!
他甚至没哼一声,就直挺挺倒了下去,撞在身后同伴身上。
“啊——!”后面紧跟着的士兵被喷溅的鲜血糊了一脸,吓得魂飞魄散,发出非人的惨叫,完全忘了开枪,连滚带爬地向后缩去。
“废物!”惊怒交加的暴喝响起。
一道身影猛地从另一侧土墙后闪出。
正是那个南方口音的队长。
他脸上横肉扭曲,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杀意和一丝恐惧,手中崭新的德造毛瑟步枪黑洞洞的枪口,在雪光下闪着致命的寒光,瞬间锁定了刚刚开完枪、正借着土墙豁口向侧面移动的李长歌。
李长歌在老套筒枪口硝烟未散的瞬间,身体已做出本能的反应。
他根本没去看队长,整个身体借着开枪的后坐力和蹬地的力量,猛地向斜前方扑倒。
不是后退,而是迎着子弹可能袭来的方向,一个极其狼狈却有效的贴地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