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走了,昭仁帝问道:“朕还有多少时间?”
冯林蓦地跪地道:“回……圣上,圣上龙体只要悉心调养,何愁不能康复……”
皇帝打断他道:“朕要听实话。朕知道你已尽力了,不会责怪你。说罢。”
“回圣上,三、五个月总是有的,只是圣上万不可再动气,伤了肝脾,五脏不和,只怕……”
“朕知道了。可有查验出什么?”
“如今看来,圣上确是中毒之象,只是这毒太过奇怪,连银针也测不出。圣上中毒的时日应该不短了,在体内日积月累,而不会轻易被觉察,直至渗入肌理、浸入骨髓。臣已将福宁宫中所有可疑之物通通查验过不下三遍,并未发现根源所在。臣无能。”冯林请罪。
昭仁帝望向旋舞着飘落的海棠花瓣,终于到了化为尘土的时节?他喃喃道:“或许最不可疑的东西才是最致命的。”又转向冯林:“你下去吧,此事绝不可泄露给任何人,否则你人头落地。”
冯林拜道:“臣绝不敢吐露只言片语,请圣上宽心。臣再去为圣上煎些驱毒的药来。”说罢恭敬退了出去。
昭仁帝躺在榻上,望着空空的大殿,孤独苍凉之感涌上心头,虽然早已想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但真的面临这一刻,心中仍是不能平静。他这一世前半生金戈铁马,后半生兢兢守业,他的功绩足以彪炳史册,对得起天下黎民,可是他对得起自己吗?苏梓仪说得对,帝王注定是孤独的,江山与美人向来不可兼得!他不会去作博褒姒一笑而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也不会作为求西施不惜葬送吴国的夫差。又如何能奢求红颜知己相伴?
只是他这一生亏欠瑾瑜太多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弥补的机会?瑾瑜纯善,定然升仙登了极乐;而他双手沾满了罪恶与血腥,必定会下地狱吧,是不是会被沉入幽冥血海永世不得出!想到此处,他打了个冷战,突然从心底生出从未有过的恐惧!他不怕死,不怕下十八层地狱,不怕刀山油锅,不怕千刀万剐,唯独害怕连死了都见不到瑾瑜!
瑾瑜是不是也曾这样孤独?是不是也在忍受着永无止境的寂寞?他阖上双目,泪滴从眼角无声滑落。
良久,他轻轻扯了下帐边的细索,少时便有一道人影从屏风后闪出。他吩咐:“告诉高敦,彻查宁乐公主的来历,不要放过一个细节。希望还来得及将朕心中的疑问解开。”
冯林出了宫门,已是更深夜浓,北风卷着零星的雪花拂在脸上,冰寒刺骨。他不由得紧了紧外袍,脚下加快了步子,突然迎面撞上一个硬邦邦的黑影,倒摔在泥水里。
“冯太医怎么走得如此匆忙,天黑路滑,可要当心哪。”
冯林一听这个声音,心里更是凉得透彻,慌忙爬起来,颤声道:“成……成将军,您怎会在此处?”
“专程为了等冯太医。走吧,找个说话的地方。”
冯林推脱道:“哦,多谢将军美意!只是将军贵人事忙,下官哪敢叨扰!况且夜已深重,家中有人挂念,下官该回去了。”
“听说冯太医识大体,是个聪明人,难道就不为自己将来留条后路?家中虽有人挂念,晚归一时半刻也不打紧,总比有去无归强得多吧。”那声音冷硬道。
冯林周身一僵,说道:“不知将军有何吩咐?”
“吩咐谈不上,只想问问冯太医为圣上诊病,可诊出个所以然来呀?”
冯林犹豫片刻,眼珠子转了几圈,突然俯首道:“下官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此地不便,待明日下官找个好去处,再与将军细禀。”
那人猛拍冯林肩头,冯林腿上一软,险些跪了下去,又听他张狂的声音道:“好!算你识时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