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连自己都要算计!圣上你可知道我捧着那碗药的时候,心如同被寸磔!有那么一刻我想放弃一切,什么都不去争,不去抢,在冷宫里熬到两鬓成霜,慢慢等死。可我实在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收拾残生,不甘心让我的孩子同我一样苟延残喘!喝下那碗药,苏梓仪就已经死了,心死如灰!”皇后忽地凄声喊道:“我也不想每天活在噩梦里,可是更不想每天活在地狱里!这都是被谁所逼?圣上,是你害了裴瑾瑜!要怪只能怪你身为帝王,却又奢望拥有真爱,可心里装了一个女人,还如何装得下天下?所以老天也容不得她!这就是她的宿命,是你葬送了她!我苏梓仪也不过是其中一个陪葬品罢了!”
“宿命……是朕害了她。”昭仁帝浑浊的目中好似充了血一般,他低头揉着双目,浑身止不住轻颤,垂下的右手手背上须臾已是水渍一片。
“本来这计划天衣无缝,裴瑾瑜一死,两个孩子都会由我抚养,谁想那该死的贱婢居然偷走了我的孩子,害得我们骨肉分离二十载!圣上如今明白臣妾为什么能认出风影身上的标记,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了吧!”
昭仁帝深吸一口气,将帛锦铺在桌案上,提笔蘸饱了墨。
皇后问道:“圣上要写什么”。
“废后的诏书!朕绝不会留你再污染朕的耳目”。
皇后轻笑一声:“圣上最近越来越容易冲动了,这可不像圣上的性子。敢问圣上诏书上要罗列臣妾什么罪名?单凭二十年前那桩旧事,圣上就要废掉臣妾?不惜将丑闻外扬,揭开冤杀大臣、宫妃之事,冒着天威扫地的风险也要废黜臣妾?”
“你的罪名还少吗?这些年你在宫中兴风作浪,罪状可不止一两条。仅陷害姝妃、戕害朝廷有功之臣一件就足够废后!还有二皇子出家难道与你没有关系?你是如何逼死他那性情和顺、个性软弱的母亲,真当朕一无所知?若这些还不够,那你借姝妃之手杀害七皇子,暗害姝妃,嫁祸二皇子和柳凌萱,使二皇子再难容身,使柳凌萱不能成为太子之妃,如此深沉狠毒的心计,足以死千百回!”
“要瞒过圣上的耳目果真不易。没错,臣妾罪无可恕,但是圣上就是再恨臣妾也得顾全储君的颜面吧?”
“你道太子就不可废?”他反问。
皇后格格笑了起来,好似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直笑得花枝乱颤,道:“圣上你是够绝情!当初你派太子去查案,也是抱着牺牲他的想法吧,让他去做靶子吸引所有敌人的目光和仇恨,引他们现身罢!那时你已经疑心裴瑾瑜之死与我有关,也是因为恨我吧?所以要将我的儿子推到风口浪尖上!只是你千算万算没算到太子是裴瑾瑜的骨肉!圣上,你凭着良心说一句,臣妾哪里比裴瑾瑜差,你待臣妾竟连半分情意都没有!你要废太子?你果真舍得?他可是裴瑾瑜的血脉,是裴瑾瑜唯一的儿子,你已经负了她,怎么忍心再辜负她的儿子。”
皇后见皇帝怔然不语,又道:“储君的身世向来越清白越好,否则只会被人捏住把柄大做文章,弄不好还会成为千秋万代的笑话。圣上定然不想如此,所以臣妾永远都应该是太子的‘生母’!若臣妾获罪,储君身败名裂,备受非议,如何坐得稳皇位?圣上怎么忍心委屈裴瑾瑜的儿子?只要赵巺是太子,臣妾作为他的母后就应该是当朝皇后,将来的皇太后!圣上你说是不是?”
昭仁帝霍然抬头,虎目生威怒视皇后。
“圣上且息怒,臣妾早知圣上寡情,所以二十年前就为自己预留了条后路。若裴瑾瑜生下女儿便罢了,若生下儿子,必定要为我所用,这样她的儿子就是我的保护盾!瑜姐姐真是我的福星,她活着时庇护我,死了都在保佑我,我真该好好感谢她!”皇后笑得凄凉。
皇帝一迭声急促咳嗽起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皇后又叹道:“其实有时我真的很羡慕裴瑾瑜,她在圣上的呵护下可以简简单单活一回;可以轻而易举拥有我追寻一生都得不到的东西;连老天爷都厚待她,让她生下皇子,有母凭子贵的资本;我穷极一生也胜不了她,一个永远活在圣上记忆里的死人!我输得彻底!”她转头凝望着片片飘零的海棠,低吟:“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残垣!其实我与裴瑾瑜有何分别,即使再绚烂,也不过落得个零落成泥碾作尘的结局!”
昭仁帝一口血喷了出来,那一字未写的帛锦上血迹斑斑,如同盛开的海棠,鲜艳夺目!
皇后一见,忙宣内侍去请冯太医,上前搀住皇帝道:“圣上,您可不能有事,巽儿还未登基”。
昭仁帝瞪着她,一字一字道:“朕当然不会死在皇后前头,朕要亲眼看着巽儿君临天下,亲眼看你落得如何下场”。
皇后苦笑:“臣妾自然明白”,将皇帝扶到榻上。不多时,冯太医匆匆赶来,立即为圣上诊脉。冯太医眉心紧皱,良久才抬头,欲言又止。
皇帝瞟了眼站在一旁的皇后,皇后忙道:“为免扰了圣安,臣妾先行告退,圣上万望保重龙体。冯太医,这里就交给你了,务必调理好圣上的身子。”
冯林俯首称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