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面做了满满一锅,是打算明日早上再吃一顿的。别说是再盛一碗,就是七碗八碗也是有的。容玉绷着脸,盛了一碗出来放在桌子上。
何云生垂着脑袋道谢,耳朵尖比枝头的冻柿子都红,吃面时整个脑袋几乎埋进了碗里。
“慢点,还有还有,管够。”鲁氏看何云生的目光慈爱极了。
何云生抬头,被温暖的目光看着,眼眶有些发热,这些年来没人在意过他有没有吃饱,家业败了之前,一群人围着他转,想要吸一口血。后来他没钱了,那些人一哄而散,更是没人在意他饿不饿。
想到自己之前骗这妇人的钱财,何云生羞愧极了,埋头继续吃。
容玉眼睁睁看着这人连吃五碗半。
说好的只要半碗呢?
她瞠目结舌,这人比二叔和狗子还能吃!
刘重山也是震惊,这小子也太能吃了吧?以后要是天天来蹭饭,岂不是……
狗子惊讶,这书生看着瘦弱,没想到还是个饭桶!他还以为读书人吃的是风,喝的是露水呢。
容玉心中盘算,鲁氏心善,若是纵容这人天天蹭饭,那是一笔大开支。
吃了这个月第一顿饱饭的何云生不好意思极了,他真的只想吃半碗,可后面真的忍不住了。他已经很多年没吃过这样热乎乎的汤面,吃完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看向鲁氏的目光不由带了几分孺慕。
只有这样心中有爱的妇人,才能做出这样温暖人心的吃食吧。
何云生对上鲁氏温柔的目光,整个人一个激灵,几乎不敢直视她,忙起身去自己屋子拿来笔墨,写了一副对联,正要画钟馗的时候,鲁氏突然道:“贴了钟馗,狗娃是不是回不来了?”
何云生先是一愣,旋即意识到什么,看鲁氏认真的模样,恨不得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
让你什么钱都骗!怎么就这么贱呢!
他哪里还不知道其中缘由,一将功成万骨枯,那赵狗娃已经死了啊。
临了,钟馗年画还是没画,就连对联也被何云生收了起来,重新写了一副。
“原先的不好,这个才好。”
何云生想哭,平日里写文章读文章不知见过多少这样的事情,可当真的了解到其中细节,见到具体的人时,他才意识到,这样的事情有多悲怆。
“这里的规矩是腊月三十贴对联,等三十那日再贴。”
“好。”鲁氏温柔一笑,等对联干了,小心翼翼卷起来。
“小秀才写得真好,真好啊。”
何云生更想哭了。
当天晚上,何云生睡到半夜冻醒,坐起来狠狠打了自己两巴掌,内心羞愧到了极点。
“我真不是个人啊。”
他点燃油灯,俯案写了长长一片悼词。
他与那位赵狗娃素未相识,可却早就通过鲁氏的描述,知道了那是一个怎样的人。赵狗娃在与他一般的年纪里,在他蜗居在谷山县读书时,对方却已经远赴战场保家卫国。
何云生觉得自己命苦,今日才真切感受到,自己不是最命苦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