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卷上的字迹被泪水晕开,他努力在脑中临摹那个战死的少年会是如何模样,却怎么都拼凑不起来。他见过被征走的那些民兵,长长的队伍,路过他时,看他的目光全然是羡慕之色。
他也本该是其中一员,可他考中了童生。
如今他已经记不得那些人的长相,或者说他从来没有记住过,明明他们羡慕的目光那样令人记忆深刻,当时他甚至有些卑劣的自得,可他就是回想不起那些面孔。
何云生觉得,那些人是为了自己死的,赵狗娃是为了自己死的,他就是个懦夫!
那些人替他去死,他却在安乐窝里蹉跎,屡试不中,连个秀才都考不到。
谈什么光宗耀祖,说什么文治天下。
他就是个懦夫!
一个在心里隐秘地鄙夷武夫的废物!
他到底在得意什么,他有什么好得意的,他配吗?!
何云生伏案大哭,惊醒了沉睡中的容玉。
容玉气得踢了踢被子,这么大的人了,哭哭啼啼干什么?比隔壁糖葫芦小孩都要娇气。
简直烦死了!
第二日,何云生去衙门将自己按过手印的契书存档,他是童生,衙役们难免多看他几眼。去一趟衙门的功夫,他才知道最近出了一桩大案子。
衙门也是侦破极快,不到三日就查得清清楚楚,查封了客栈。客栈掌柜没什么亲眷家属,往后地皮就是县衙的了。
何云生买了年货回去,路过卖糖葫芦的小贩,不知为何,竟是停下脚步,讨价还价,以五文钱的价格买了两串糖葫芦。至于为什么是两串,大概是两串好讲价吧。
回到家,他将糖葫芦递给小芳一串,环顾一圈,貌似不经意问道,“你娘呢?”
“我娘和嫂子去买东西了?”
何云生莫名松了一口气,将另一串糖葫芦也给了小芳,揉了揉他的脑袋。想到在衙门听说的事情,再看小芳,不由咬牙切齿。
原本住在那个客栈的就是这一家人,若不是误打误撞被人发现掌柜有问题,这小姑娘怕是要惨遭毒手。那样不是人的东西,真是该死。
“小芳不要到处乱跑,没事就在家里。”何云生脑中精光一闪,又问,“你问问你娘要不要养一条狗,我同窗家里有几个狗崽子想要送出去,不要钱的。”
小芳点头,她知道这是个读书人,看对方的目光有些羡慕。
“大哥哥你认识很多字吗?有一千个吗?”
何云生一愣,莞尔一笑,开口道:“有的。”
“好厉害,我哥只会写自己的名字,我哥叫赵狗娃,他十六了。我叫小芳,六岁了。大哥哥你几岁了?”
小芳从小表达能力强,就算是树根下的蚂蚁,她都能单方面聊天,更何况是个大活人。不过她也不是谁都聊的,之前的客栈掌柜她就不太喜欢和对方聊天,不过这个笑起来软软的大哥哥好像很好相处的样子。
“我十四了。”
“小哥哥你比我哥小,居然认识这么多字,太厉害了!你写的字也很好看,我二叔说也就比他差一点!”
刘重山背着柴回来,闻言嘴角抽了抽,他就说一句大话,这丫头怎么就记住了,还到处乱说。
他不要脸面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