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晴被噎了一下,又即兴发挥道:“盈盈浓雾,是黑夜酝酿的忧愁,还是冬季释放的热情?”
“是水的凝华。”
“周叙!你这人懂不懂情调啊?”钟晴恼了,蹙眉瞪了他一眼。
“嗯?”周叙偏过头,微垂着眼睑瞧她,眉目被潋滟晨光晕染得温柔而深情。他扬起嘴角向前倾身,一点点靠近,直到鼻息拂乱她额角的碎发,方才嗓音低沉道:“你想要什么情调?”
气氛太好,钟晴心跳紊乱,腾地红了脸颊。她不管不顾地闭上眼,像等待王子吻醒的公主,察觉到眼前的热源愈加靠近,随后手指覆上眼皮,他似乎捻了什么东西下来。
她睁眼一看,原来周叙从她睫毛上拈下了一丝不知何时沾上的毛衣棉絮,而她刚刚竟误以为他要……啊,钟晴越想越觉得羞耻,恨不得将脑袋埋到课桌下。
见她这副羞窘的可爱模样,周叙恶趣味地明知故问:“钟晴,你刚刚闭上眼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还把嘴巴噘起来?”
“我……我给你看看今天的唇膏色号不行吗?!”钟晴慌里慌张地解释,转念一想,发现自己被他给引入套里了,“不对,我刚刚没有噘嘴!”
周叙憋住笑,伸手在她的发顶揉了揉:“笨蛋。”
其实钟晴是有所期待的,如果当时他真的吻下来,那将会是她收到过的最棒的生日礼物。
今天是大小姐的生日,别看她平日里活得热闹,可往往这个时候便会寂寞下来。
今天正好是周五,不用晚自习,钟晴放学后回到家,大老远就听见父母激烈的争吵。她麻木地推门进屋,装作视而不见,径直回了卧房。没一会儿,父母相继摔门离去,后院传来引擎启动的声响。
偌大的别墅突然就安静下来。她捂着脸倒在大**,直到管家敲门叫她用晚餐。钟晴独自坐在长方桌前,看着满桌佳肴环绕着一个孤零零的蛋糕,只觉胃里发苦,鼻尖泛酸,便逃一般跑出去透气。
她漫无目的地跑到气虚力竭,扶着滨江路的石栏杆,忍不住放声大喊,喊完后竟发现身边多出一道身影,宛若被召唤出来帮她实现愿望的河神。
只见周叙背着双肩书包,似乎刚刚从实验室出来。他挑挑眉,一派光风霁月的姿态:“你在做什么?”
钟晴不想说那些糟心事,便以一句“夜跑健身”敷衍,谁知周叙听后眉头紧锁?:“女生不要单独夜跑。”末了,又添上一句,“万一遇见烧烤摊,那就全完了!”
“……”钟晴有些哭笑不得。
夜色正好,晚风轻柔,周叙倏然道:“你跟我来。”
他领着钟晴来到江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广口玻璃瓶,里边装着许多块状的银色物质,应该是金属钠。只见他拔出瓶塞,将整个瓶子丢进江里,紧接着,水面似有烟花绽放,咝咝绽开耀眼光束,美不胜收。
“生日快乐。”周叙低下头,温柔地轻声说。
钟晴心间涌过暖流,眼眶渐渐湿润,发自肺腑地微笑道:“谢谢你。”
江面火光闪亮,周叙就站在那片光影里,轻拍她的脑袋:“那你把钠与水反应,置换氢气的化学方程式背给我听听。”
钟晴:“……”
她正犹豫着要做什么表情,就听路过的城管大叔大吼道:“喂!两个小家伙在干什么呢?禁止在江边玩火!”
钟晴吓了一跳,下一秒,周叙就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逃之夭夭。两人迎着霓虹灯的流光奔跑,拨开寒冷空气,跑上一处长长的台阶,喘着粗气相视大笑。橘黄路灯兜头照下,衬得画面朦胧悠远,周叙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正方形礼盒,郑重地递到钟晴手上:“要开心啊,小笨蛋。”
他的语气明明温柔,钟晴却莫名有些惶恐—那礼盒里装的,莫不是一沓物理试卷吧?!
六、愿为你照亮前方的路
好在周叙并未如她所想那般丧心病狂,他送的是一盏精致的水晶床头灯,底座还刻着一行小字:愿为你照亮前方的路。
因着这句话,钟晴一连半月都辗转反侧,虽能感受到周叙对自己的好,却始终不能确定他的心意。毕竟他嫌弃她时可谓不遗余力,诸如“钟晴,这题你要是再学不会,找根方便面上吊算了”之类的嘲讽随时可以听见。
他总是徘徊在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不曾有半步逾矩,这令她抓心挠肝,情绪起起落落。
而打破这样不上不下状态的重锤,来自暑假时的全国生物竞赛。因为获奖者能取得高考加分,所以校方格外重视,专门到郊区的实验基地办了个封闭式的培训班。
周叙上缴了手机,每天都要在组里学习十个小时,忙得连轴转。而那阵子,钟晴父母的脆弱婚姻终于走到了尽头,因为抚养权和财产分割事宜,他们在法庭上闹得不可开交。钟晴身为他们的直系亲属,免不了被牵扯其中。一时间,两人竟许久未曾联系。
直到新学期伊始,钟晴发现班级女生都在八卦周叙的绯闻,这才知道,校花姚琳也参加了暑期竞赛班,与周叙搭档,配合无比默契。
才子佳人朝夕相处,自然少不了绯红“佐料”,什么校花解剖鲫鱼时不慎割伤手指,校草心疼地为其包扎,就连校园树洞里的加精帖都是“一中颜值组共度甜蜜暑假”“一条鱼引发的绝美爱情”……钟晴真心觉得,编这些帖子的人一定是作业太少了。
但她素来是个领地意识很强的主儿,当即冲到实验室,准备给校花来个下马威,以宣示所有权。
彼时暮色正好,离晚自习开始还有半个小时,大多同学尚在食堂吃饭,校内只有稀稀拉拉的人影,实验室里正好只有周叙和姚琳两个人。
钟晴甫一靠近门扉,就听见不甚愉悦的谈话声从里头传来,姚琳执着道:“周叙,你就是喜欢我。你指导我实验,教我解题,为我包扎……眼神可骗不了人。”
“举手之劳,换谁都一样。”周叙的嗓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还有,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了。连钟晴那样桀骜难驯的大小姐都喜欢我,我为什么要对你感兴趣?”
“你……”姚琳似乎被噎了一下,愤愤道,“周叙,其实你根本不懂什么是喜欢,你只是享受被不同类型的女生环绕!说起来,你应该很反感钟晴那样的大小姐才对,可你为了满足你的虚荣心,竟甘愿放下身段让她攀附你,你还真是厉害!”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只要知道,我的目标永远不会是你,所以,别再缠着我。”
他明明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姚琳,钟晴却觉得难受,仿佛心脏被狠狠挖去一块,痛得她肺腑都绞成一团。下一刻,酸涩感便如海啸般席卷双眼,钟晴仓皇掉头,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她不想回家,因为父亲在离婚的第二天,就马不停蹄地迎了新欢回去。
钟晴独自游**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一时间竟觉得无比独孤,仿佛被全世界抛弃,无家可归。
良久之后,凉风吹得她的脸颊都麻木了,她终于难过地蹲在路边大哭起来。可直到童话里野兽的玫瑰全部凋零,她都没有如愿等来为她擦干眼泪的骑士。
七、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适应了她的存在
钟晴跑到钟煜家里躲了两个星期,连假都没有请。她就像只避世的鸵鸟,日复一日地颓废下去。
这两周她的手机始终处于关机状态,经常一觉睡到黄昏,神志混混沌沌,分不清今夕是何年。她打开手机一下,铺天盖地的消息瞬间涌了进来,手机振得她手掌发麻。
上面有二十来通来自周叙的未接电话,还有十几条短信,前面的内容是他一贯的轻傲口吻—
周叙:连着逃了三天课,胆子肥了,皮也痒了?
周叙:人呢?学会玩失踪了是吧?
周叙:再不出现,我就要背熟人体十四经了,见面帮你打通任督二脉好不好?
……
最后一条是:钟晴,出什么事了?你还好吗?
看到这里,她鼻子一酸,有些想哭。钟晴尚未收拾好心情,不知该怎么回复,便继续躺在**,望着远处渐暗的天光,大片夜色如同巨兽,一点点将城市吞噬。
直到浑身酸痛,钟晴才不得已起身,去客厅倒杯水喝。她返回卧室时,落地窗外的阳台上突然传来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地。她以为是谁家的猫儿爬了上来,好奇地上前拉开窗帘,瞬间被吓得愣在原地,张大了嘴却说不出话。
夜色浓重,万家灯火连绵闪烁,周叙穿着规矩的校服,就站在玻璃门外,面色不怒自威。钟晴的房间在别墅二楼,不高但也不低,周叙竟在用人无知无觉的情况下,轻而易举地爬了上来?!
见她震惊不已,周叙径自推开玻璃门走了进来,将重重的书包随意扔到地上。
他挑挑眉,气都不喘:“说清楚,为什么不来上课?”
长久以来压抑的愤懑和委屈突然就涌了上来,钟晴朝他大吼道:“你是我什么人啊?!凭什么管我?!”
空气一时凝固下来,她原想着,若是周叙说他是她的男朋友,那她就趁势认了,谁知他沉默地注视了她片刻,郑重道:“就凭我是社会主义接班人。”
“噗—”她成功被逗笑,笑着笑着又突然难过,“周叙,我爸妈离婚了,我没人要了。”
听到此,他没再多言一句废话,伸手将她拉进怀里,紧紧拥着她。初秋的晚风扬起白色纱帘,没开灯的屋子里充盈着暧昧的气氛。钟晴骤然被他抱紧,感受到透过薄薄衣料传来的温度,闻着他身上熟悉的草木清香,顿时就觉得心安。
两人安静地享受着这份宁和,几分钟后,还是钟晴率先打破沉默:“那天你和姚琳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究竟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周叙退开一点,坦**地望着她,“你以为我只是喜欢被你追求,你的感情能够满足我的虚荣心?”
“若当真是这样,我何必费尽心思帮你补习,抓你成绩,把你调成我的同桌?这些话,我只是懒得跟姚琳解释罢了,更何况,我说错什么了吗?有你喜欢我,我为什么要对她感兴趣?”
钟晴蹙眉思索片刻:“可你说我是桀骜难驯的大小姐!”
周叙失笑:“难道你不是吗?我的大小姐。”
好像……她还真的无法反驳。
总而言之,他们算是把话说开了,仿佛苦海里出现浮木,钟晴的世界再次明亮起来。然后下一秒,她就瞧见周叙从书包里掏出厚厚一沓试卷摆在她的面前,温柔地微笑着说:“乖,把你落下的作业都补上。”
钟晴忍不住仰天狂号:“Oh!No!”
望着她愁眉苦脸却乖乖拿笔做题的模样,周叙只觉心间似有春泉淌过,繁花打着旋儿飘落,美好得不像话。
其实他也说不清,这小姑娘究竟是如何一步步走进自己心里的。高一刚开学的时候,周叙就注意到她了,那会儿他只是觉得,她的眉眼是自己喜欢的模样,后来面对她的强势追求,他非但不曾反感,还觉得十分有趣。再后来,她突然退缩,他的生活回归平静,一阵阵空虚和乏味便从灵魂深处升起。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适应了她的存在,甚至是享受的。
那只调皮的“小狐狸”挠完他就跑,没关系,他还可以把她捉回来。
八、起床了,女朋友
大多数人的高三都是充实而忙碌的,数不清的试卷和做不完的习题,构成了青春旋律的主和弦。在周叙学霸的带领下,钟晴虽不敢说与之并肩,但也如愿考上了和他同城市的好大学。
毕业聚会那天,钟晴玩得很嗨,抱着麦克风大唱情歌。她酒量不怎么行,夜里回了家就倒头大睡,直到翌日下午才被周叙的电话吵醒。
她含糊不清地“喂”了一声,便听他低低笑道:“起床了,女朋友,晚上带你回学校走走。”
钟晴:“啊?!”
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怎么一觉醒来,突然就多了一个男朋友?后来周叙解释说,那晚钟晴喝多了,抱着他深情告白,他不答应就不能走,为了阻止她继续发疯,他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哼,这人简直鬼话连篇。
钟晴从**惊坐而起,冲进浴室洗漱打扮,赴约和周叙吃了法餐,然后两人手牵手漫步在一中的林荫道上。
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仿佛水到渠成般,没有多余的言语,也没有尴尬,他们就如所有普通的小情侣,十指紧扣,悠悠走过青葱岁月的来路。
两人走过教学楼,一圈圈绕着操场走,天南地北地闲聊着。因为周叙报了B大医学院,所以钟晴思路一拐,突然问道:“周叙,你们解剖用的标本学校会发吗?”
他淡淡道:“嗯,也可能和关系好的同学现场互剖,这样比较新鲜。”
钟晴微愣,随即笑得不可自拔:“噗—哈哈哈哈哈……呃—”
笑着笑着,她竟笑到打嗝!啊!为什么第一天约会就出现这样的窘事啊?!钟晴无比崩溃,可越是着急,嗝就越是打得厉害。
周叙握拳放至唇边,很不厚道地笑出声来,见钟晴那又急又窘的模样,只觉可爱极了,不由一步步朝她靠近。她被迫缓缓后退,直到背脊抵上树干,再也无路可退。
“你……呃—你想干吗?呃—”
在他的吻落下来的前一秒,一句冠冕堂皇的“帮你治打嗝啊”在她耳畔响起。
<!--PAGE10-->十分温柔而缠绵的一个吻,许久都没结束,月亮羞得戴上薄云面纱,繁星闪烁不说话。
“其实我很早就想这么做了,想和你在教室,在升旗台,在篮球场……”树影摇晃,夏夜的晚风吹来他唇齿间的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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