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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九章 借粮(2 / 2)

自觉失语,第五继华戛然而止。

明远没什么异样,笑着拍了拍他肩膀,“说说你,你如今名声可大了,三百年儒学荒芜,佛经胜六经,第五氏一人擎天,六经战佛经。好大的口气。”

“这又、又不是我、我自己说的。”第五继华红了脸,结结巴巴。

“哈哈好了,夸你呢。”明远大笑,“听说你游历各州,将书院办的风生水起,如今儒学大道,谁不称你一声先生。当年我们说你适合做山长,没想到做了这样大的山长。”

第五继华又是挠头又是眨眼,脸上红红的,一点不像当世大儒的样子,他有点尴尬,又有点骄傲,“这几年倒是收了一些可造的苗子。远哥,你有空到我第六书院看看,给学生讲几课。”

“待有闲了就去。怎么叫第六书院呢,前面五个呢?”

“不是,”第五继华又挠头笑,露出白牙,“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嘛,我,我,私心想着,有一日天下太平兴盛了,朝廷将太学再办起来,将天一二字留下了,我们私学,正好要教学生脚踏实地,亲民至善,就叫地六了。”

明远两眼一热,忽然被他这股子赤诚打动,“原来是这个意思。好,我明白了。你放心,总有天下承平太学重兴的一天的。”

“好!”第五继华激动地握着明远手臂,低头擦了擦热泪,又笑,“远哥,我跟你一起去刘宋吧。我在那边也有书院,好歹是个照应。”

“不必,你好好在家呆着,守好书院和学生,现在谁也说不准哪里更危险。”

·

临近两国边界,明远要求谯婧停下仪仗,轻车简从,几人乔装打扮进入宋国。

谯婧牵着马,一身骑装,娇艳明媚,“小明先生,我能叫你明大哥吗?”

“当然。叫我名字也可以。”

“那多不好。”谯婧咬着唇笑,“既然乔装,我们扮作什么关系呢?”

“公主不罪的话,兄妹如何?”明远似是知道她想什么,毫不犹豫。

谯婧略略失望,在他背后气得跺脚。

“公主意下如何?”

“……很好。”

谯婧自我修复很快,眼看到了宋境,“我爹原本不想让我来的,你知道为什么吗?”明远不答,她自言自语讲下去,“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两州毗邻,刘家与谯家都是百年大族,枝叶相交,那个刘亮与我爹原本是拜把子兄弟,换过帖子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兄弟反目,闹得不可开交,我爹受了好重的伤,差点死了,现在还有咳血的毛病呢。到现在除了你,都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那个人,我也不敢问,怕他伤心。”

明远忽然看她一眼,“为什么是怕他伤心,不是怕他生气?”

“我爹是很念旧的人,我能感觉到,他并没有放下,虽然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国,也就是宁州,相较于蜀国,市集还算繁荣,不止有用来交换的生活物资,簸箕箩筐粗麻细纱,正值初夏时节,南方百花盛开,还有孩子采了花编成一扎来卖,明远随意在摊位上转着,时不时拿起小东西看看,“喜欢吗?”

“倒是别致。”谯婧好歹是公主,蜀地万民,供奉一人,什么没见过,但贝壳雕出的发簪,简朴又精致,而且是明远给她,自然是越看越喜欢。

明远笑了笑,顺手抽出她头上的玉簪,拿过贝壳发簪给她琯上。付了钱,又转了转米行、估衣店,又在茶水摊坐了坐。

谯婧颇有些愤愤不平,“我爹仁厚爱民,蜀国却民不聊生,那个刘,”被明远瞪了一眼立刻噤声,“他暴戾滥杀,竟比我们日子好过。凭什么?”

明远能理解,刘亮的暴虐之名天下皆知,据说他不光不拿百姓的命当命,甚至杀父杀妻,日杀三子,又穷奢极欲,大兴土木,营建温泉宫殿,比酒池肉林不差多少。但宁州面积虽小,这几年确实风调雨顺,竟比隔壁受灾严重的蜀地顺遂得多。明远边走边宽慰女孩,“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好人未必会有好报,我们做好人也不是为了图报,尽人事,听天命,总有一日,运道会转回来。”

明远正说着,一个高而瘦的男人擦肩而过,明远突然眼神一变,侧身一把抓住那人手腕,“定……”

那人转过来,明远失神地松开手,“对不起,认错人。”

男人低声用方言骂了一句神经病走了。谯婧靠过来,“谁呀?”

“没事。”

明远看着空无一物的指尖,似乎还有衣料与皮肤的触感。他曾以为三年时间足够埋葬一段过往,没想到只是看到一个相似的背影,山呼海啸的记忆就扑面而来。杨钧常年泡在校场上,身上总是带着马鬃和汗水的味道,无论别人在什么季节,他总是在夏天一样,汗津津大笑着冲进来。他好像总是笑着,明亮的笑,无奈的笑,爽朗的笑,狡黠的笑……

明远在初夏的西南边陲,在喧嚷的人群中,突然热泪盈眶。

谯婧见他神色有异,不敢出声,默默走在了很长一段,突然问道,“明兄,你是好人吗?”

明远被问的一愣,低声道,“我曾经是吧。”

曾经有人说我是。

·

宁州各郡县也在四处抓人。听说刘亮的两个字刘隽和刘垣争王位,彼此撕咬凶狠,杀得眼睛都红了,刘亮毫不阻止,只顾着花天酒地,任由他们去斗。如今两人各立王旗,招兵买马,非要置对方于死地不可。为了避免卷入麻烦,明远一行都是夜间赶路,白天休息,尽量绕着大邑走。总算是平安无事抵达“国都”,与同样乔装抵达的蜀国官员随从汇合。

下榻迎宾馆,规规矩矩递交国书,三日之后,等来批复,“不见。”

明远拿着第五继华的名帖去联络了宁州的地六书院山长,山长是当地博学大儒,地位尊隆,连刘亮都不得不敬他三分。见了明远,贵客临门,况且是正经国政,当即拍着胸脯打了包票,入宫见驾。据说站在酒池肉林门口,将刘亮痛骂了一顿,刘亮也不恼,就搂着美人们自得其乐,毫不避人,**祠晦声,羞的老头子臊红了脸,扔下奏折摔门而去。

又等了三日,等来批复,仍是两个字,“不见。”

明远将公主与蜀国官员留在驿馆打点,自己带着季哲出去转了几天,谯婧不见他人,跟门子打听,花容失色,“如何冲撞的?”

她在蜀地被万千人捧着,自然什么都不怕,打杀个把人也是有的,但毕竟是与蜀国不对付的刘宋,深入国境,任人宰割,明远不知如何冲撞了刘亮目前最宠爱的陈贵妃的大舅哥,据说是个脑满肠肥的蠢货,万一被他发作起来,在此地势单力薄,如何是好呢?

谯婧焦虑担心了一晚上,才听到大门外有动静,急忙跑出去。

“好,好,您好好休息,些许薄礼不成敬意,今日辛苦了,有劳,有劳。”

外面一连串恭敬迎送的声音,然后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待车走了,谯婧才露面,就见明远微笑着转进来,双目明亮,略有酒意,身后季哲抱着高高一大摞精致礼盒。

“你还知道回来,担心死人了。”她不自觉总在明远面前露出小儿女娇态。

明远向外让了半部,笑道,“事成了。”

自然是大事,谯婧连惊带喜,“当真!如何做到的!不要唬我。”

明远举起两袖一洒,大笑而去,“明日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