谯兴怔怔看着他，正要说话，突然喷出一口鲜血。
明远抢步上前，四周忙乱要来拦他，谯兴抬手阻止，任由明远替他把脉。
“父王中毒了吗？”谯婧两眼含泪，忽然变成了一个小女孩，眼巴巴看着明远，不知道为何，她对这个乔装的少年莫名信任。
明远摇了摇头。谯兴让诸臣散去，向左右示意，抬着自己坐上肩舆，带着一双儿女，招呼明远，“小明大人，请入内详谈。”
谯婧一惊，眼睛亮闪闪看着他，原来是传说中的小明大人。蜀国地处边陲，建康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充满想象梦幻的大都，消息故事都比别处慢一些。饶是如此，太学名士，礼部四子也是如雷贯耳，见宁端成如入廊庙，遇黄四涠凤鸣朝阳，尊第继华后进领袖，赏谢清发族俊芝兰，因而父王一度想将第五继华奉为上宾，甚至想将自己许配给他。而天下无人不知，还有一个人，被评为风骨第一，在此四人之上……
就是明远，小明大人。
原来是他吗？谯婧两颊绯红，心砰砰直跳，完全没看到身后浑身是血的伏连律。
明远和季哲被引入内殿，正式见礼。第五继华也自觉跟上，坐在他另一侧。
谯婧仍盯着他，明远解释道，“哀痛所积，心力耗竭。”
“那怎么办！要用什么药?”
明远沉吟。
谯兴脸色平和，“小明大人杏林圣手，我早有耳闻，我自己身体自家知道，你就如实相告吧。”
明远叹息，“不过半年之期。”
“这不可能！”谯婧花容失色，谯城也满面惶恐，时不时偷偷打量父亲。
谯兴反而极平和，有释然之意，“我发妻辞世三千六百日，失去挚爱之人，有如被劈碎半身，此后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在烈火中煎熬，死生沉浮，浑浑噩噩，恍然不知春秋，终点才是归途。这种心境，小明大人，你明白吗？”
明远心脏突然痛的一缩，耳后抽紧，头皮发麻。原来有的伤口不会愈合，只是藏得更深。
“死亡没什么可怕的，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两个孩子。”谯兴用手帕捂着嘴巴咳嗽，渐渐见了红，明远迅速上前，连扎几针，立竿见影地止住了。
“可惜老大去得早，老二从小荒疏，不堪重用，我实在是不能放心将这爿地方交给他。”
谯城露出不甘心的神色，一闪而没。
“好在这个女儿干练顶事，因此才想替她招赘，共同撑持家业，不想反而惹下祸端。”
明远敛目，“吐谷浑使者被杀，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您如何考虑？”
谯兴略一犹豫，他早已称王，在明远面前却一直没有以国君自居，“恐怕除了自缚请降，别无而法。”
“两汉以来，如今中原尽失，西南被吐谷浑控制，南部被越人所据，云南以夷人为尊，胡人势力之盛前所未有，且不说胡汉不两立，今日您率众归附，平白助增吐谷浑之力，汉地尽丧，为期不远。况且就算将蜀地拱手相让，贵公子难道就能得以保全吗？”
“我何尝不知你这话的道理。”谯兴苦笑，“若是两年前，蜀地或有拮抗之力，饥馑之年，百姓活下来都不易，那什么打压。”
“我听说公主之前也外出借粮吗？”
“不错。”谯婧凝眉，“向东边几个郡试探问询，都无功而返。”
“刘亮呢？”
“他？怎么可能！”
“你们唇齿相依，唇亡齿寒，他合该伸出援手。”
谯兴惨淡，“小明大人不知吗，他也是吐谷浑的另一条狗，他巴不得吐谷浑舍弃我们，赏赐给他一块肥肉呢。”
如此自损，可以看出谯兴对依附吐谷浑从内心深处深感屈辱。
明远正坐请道：“请大人给我三个月时间，我愿替大人走一趟，说服刘亮援手。”
谯兴父子三人都愣愣看着他，蜀宋相杀，天下皆知，这人莫非疯了？
谯城急切，“三月不到，就没有蜀国了。”
“请大人坚持三个月，困局自解。”明远微笑，仿佛天下风云，尽在掌中。
谯婧呼吸粗重，大声说，“父王，我和他一起去！凭什么把千里沃野，拱手送给蛮人！”
谯城满脸无助，试图劝阻，“父王，答应吐谷浑，还能善终荣养，非要抵抗，大哥不就是前车之鉴吗？”
谯兴闭上眼睛，踌躇再三，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女儿，终于握定女儿的手，“好，小明大人当年殿前击鼓，义薄云天，世人皆知，我信你。”
谯兴伸出手，“虽然不知道你为何助蜀……三月之期，胡人要入蜀，非从我谯兴尸体上踏过去不可！”
明远与他击掌相合，笑道，“谯氏当国，铁骨铮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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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远带着一句话没说过的第五继华与季哲告退。
谯婧要送出去，被父亲喊住。
“别动心，傻丫头，别动心，没结果的。”
“父王你瞎说什么！”
“爹爹本来也想过把你许配给他，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你知道我为什么没说吗?”
“为什么？”谯婧红了脸，硬着头皮问。
“刚才爹爹说烈火焦愁，死生浮沉，你们都不明白，他是明白的。”谯兴叹息着摸了摸女儿的鬓发，“他明白，你就走不进他心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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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哥！你怎么来了！”第五继华再次见到他很激动，像个孩子似的，“我再没听到你消息，自从……啊，这几年你在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