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吐谷浑上使到——”
伏连律正要宣告胜利,忽然外间高唱,一行人缓缓走近,看着自己汗国的侍者,伏连律却没有欣喜,而是紧张地握住了刀。
吐谷浑趾高气昂,举起一卷金色帛书,“汗王有国书给蜀王,若能娶得贵国公主,想必两国交好,千秋永固。”
谯兴面沉如水,“不然呢?”
“不然?”侍者得意洋洋袖起手,“汗王已经联络仇池、西凉、东凉,四家分蜀!”
满座皆惊,武将纷纷拔刀,伏连律都大惊失色,“什么?我怎么不知道!蜀王已经答应将公主许配给我,哪有叔叔抢侄儿媳妇的道理。”
他驻成都,若两国开战,他就是第一道关口,他全无所知,等于将他的脑袋送给蜀国。伏连律面色怎能不难看。
使者不为所动,“王子,提醒您,君臣为先,叔侄后叙。”
众人喧嚣中,只有谯兴沉默地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
“蜀王陛下,如何说法?”
谯兴脸色难看,踌躇半天,“容我商议。”
“商议?公主为重,还是江山为重,还需要商议吗?”
公主面容肃静,自行站起,她已决意为国牺牲,“贵使说得是……”
明远突然隐约听到破空之声,大喊一声“小心!”却被人声遮蔽住了。
使者正自得意,突然一声大叫,捂着心口缓缓倒了下去,他身后诸侍卫脸色大变,纷纷拔刀,嘴里叽里呱啦喊出一串胡人之语。
使者眼球突出,已经死了,心口扎着一支小箭。
就在这时,受了重伤一直跪坐一边观望的李瑞突然跃起,冲到公主坐席,一把抓住他,将锋利无比的匕首架在她颈上。
“你做什么!”
“我兄长被吐谷浑人吊在旗杆之上射杀分尸,将头颅送回家来,我娘亲哭瞎了双眼,你却要以公主和亲,谋求和平,你做梦。”李瑞浑身湿冷,是自己的血,他语气一点也不激动,却冷得所有人大寒颤,“嫁给叔叔还是嫁给侄子,有什么区别,都是胡人,不如我替陛下将公主杀了,就没有烦恼。”
“不要!”伏连律跳起来,用不太标准的汉话大喊,“我不要了!我不要了!”
公主反而冷静下来,“你杀了使者和我,激起两国开战,死伤的是无辜百姓!”
“百姓无辜,我兄长就不无辜吗!当初我兄长顶替大王子做人质,你父王不顾他安慰要开战,打不过又软了骨头,他想战就战,想和就和,凭什么!”
“你兄长死了,我大兄也死了!你兄长是偷偷替我大兄赴死,我大兄也为了你兄长报仇才冲锋到死!我爹爹也不想这样!你就算杀了我,打不过依旧打不过!”
“我不管。”
李瑞冷笑一声,掌下用力,就要抹刀子。
突然一个奴仆跌跌撞撞扑过来,嘴里喊着,“王子饶命不要踢我呀!”
李瑞始料不及,正被他撞在伤口上,向侧后一趔趄,“蠢货!”
他气得猛踹那明远,明远惊慌躲闪,竟让他踹了个空,一路哇哇乱叫求饶,“小人是蠢,大人饶命啊!”
他一边躲手中穿着烤肉的红柳枝四下乱飞,肉块甩飞就砸到了背后伏连律脸上,伏连律又气又恼,但他并不笨,瞬间决定趁机搅浑水,立刻骂骂咧咧扑上来也要打那小奴才,“贱奴你敢弄脏本王子的衣服!”
明远哭啼啼抱头乱滚,他一闪开伏连律就和李瑞打了照面,李瑞当即一脚,将公主面前案桌踹飞砸向伏连律,伏连律一刀劈开,木屑四溅,人人遮蔽。
“贱奴哪里走!”
他又从腰间取下鞭子,继续作势要打明远,明远一边怪叫求饶一边连滚打趴,绕着他转圈,挥着那根烤肉签字躲避遮挡,他竟然怎么都沾不到明远的衣服。这时一些人还当两个蠢货追逐,另一些聪明的已经看出那并非普通奴仆,而是故意戏耍伏连律,伏连律自幼习武,自然也知道自己被人耍了。
但他并不停手,而是顺势而为,将明远往公主方向赶。李瑞本来正要下手杀人,突变来的莫名其妙,他也停手观望,看伏连律这么多招没拿下一个烤肉的仆人,不由皱起眉头。
“啊呀!”
明远躲了半天,终于被伏连律踹到,整个人向这边砸来。他哎呀哎呀呻吟着摔在地上,几息之后,李瑞捂着脖子,呵呵倒吸冷气,然后晃了一下,缓缓向前倒下。众人这才看到,刚才那奴仆手中挥舞的红柳枝,不知怎么的,竟扎进了李瑞脖子里,还扎得那样深。
李瑞倒下,原本滚在地上的明远一咕噜爬起来,还将公主从李瑞怀中一把扯出。谯婧刚才临危不惧,这时逃过一劫,才觉得后怕,两腿发软,倚在明远怀里,两颊白了又红,觉得青年人的胸膛真是格外令人安心。
明远扶着她坐下,伏连律一步冲了过来,“没事吧!”
谯婧摇摇头,仍盯着明远。她自然已经知道,明远不是什么寻常猎户或厨子。
一团乱麻,已经无从收拾,女儿死里逃生,谯兴大大松了一口气,“年轻人,你姓甚名谁,何处人士,本王要好好奖赏你一番。”
明远滚得满脸满身的土,刚刚一直袖手旁观的季哲默默提了一壶酒,浸湿帕子递给他,明远将脸上的灰土泥炭擦了擦,又仔细拿着擦手,对谯兴笑道,“谯府君,暌违三年,不认得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