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蒙蒙。
杨钧座下乌骓前蹄在地上蹬蹭,发出不安的嘶鸣,被主人勒住。
数日前先头部队到达百病谷,杜耀武带小队探路,久久未归,杨钧派人去找,找的人也消失无踪。地上有拖行痕迹,指向永安方向。杨钧调动陈锋部替换先行,迅速推进,直逼永安城下,围城三日,城头有士兵定期巡逻,却高悬免战牌,对他们的叫阵毫无动静。
杨钧派人盯梢,城中从无任何出入,一片死寂,一点声音也没有,他勾连的内应也没有消息放出,城头成百上千的乌鸦结阵嘲哳盘旋,城中隐隐红光辉映。杨钧仔细观察,发现城头巡逻士兵步伐速度完全一致,没有任何变化,他直觉不对,直接下令士兵破城。
城门应声而开,毫无阻拦,甚至一个人也没有看见。只有一个卷轴,空****悬在城头。
季哲弯刀飞出,卷轴刷得打开滚下,上书四个大字,“杨钧死处”。
人人屏息,气氛诡谲凝重,恰逢老鸹尖鸣而过,愈发阴气森森。
“哈,这陆寻老儿,好大的口气。”杨钧竟抚掌而笑,“听我号令,大军后退,驻守城外,我亲自进城探查,看看那老东西搞什么谋算。学淩、思明,我若两个时辰不出来,你们就给我毁了这座永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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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钧勒住士兵,自己亲点一百玄甲兵进城探查,人少有人少的好处,灵活机动,进退便宜。陈锋随行。季哲拉住马辔,“将军!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还是我去吧!”
杨钧笑了,“思明,咱们兄弟从北齐到张倘,哪一场血仗不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现在学那些酸腐文人说什么坐不垂堂?”
“这能一样吗!”季哲眼睛都红了,上次人人都当他死了,好不容易回来了,再出点什么事,就是要他们的命。
“没什么不一样。耀武和你们一样,都是我手足兄弟,他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我不可能袖手旁观。”杨钧抬手挡住季哲的话,“若是今日我贪生怕死连自己兄弟都不救,士卒凭什么追随我?父老又凭什么将子弟相托?况且陆寻老贼老奸巨猾,指不定有什么阴谋诡计等着,你看看他写的这屁话,他目标是我,非我不可。”
“杨某征战十年,怕过谁来?”杨钧用折起的马鞭拍一拍他肩膀,朗笑纵马而去。
季哲阻拦不住,匆匆上马,“那带我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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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鸦飞舞,如同漫天的黑色纸烬。
永安似是一座空城。
哒哒。
马蹄钉踏在青石板上。永安是天一道打下的第一个重镇,陆寻经营多年,算是有模有样。主街青石大板,两侧黄土垫道,两排民房,酒旗斜住,鸡犬相闻,透过纸窗,似乎还能看见模糊的人影,站着的,坐着的,黑呼呼伫立窗边,好似在看着他们这些外来客,却一声不吭,整个世界静得吓人。
杨钧派出四组人向四个方向进行探查。
嘎吱,嘎吱,机杼声从背后响起,两扇巨大厚重的城门自动缓缓闭合。
眼前忽然漫起雾气,开始只是若有若无,后来逐渐弥漫厚重,“捂住口鼻!”杨钧迅速拽下明远挂在他腰上的佩囊,据说里面是他自己做的清心丹,取出一颗压在舌下,然后丢给季哲让他分发给众人。
沙沙,沙沙。
背后有动静,杨钧没回头,季哲的马额头装饰着一块宝石,光可鉴人,杨钧余光看了一眼,两侧民居里刚才那些安静的人影拖着步子从他们四周围了上来。越来越多,各色各样,有中年人,也有老年人和孩子,但是都迟钝、呆滞、面容枯槁。
“将军,好像不是活人。”陈锋声音艰涩,缓缓拔剑。
杨钧轻轻按着他的手按下去。他想起在北方的时候听说书人提起湘西有一种尸毒,能驱死者如生,发现目标就扑上来生吞活剥,极其厉害。但他们其实没有智识,听声辨位,影动随行,如果完全静止,他们就发现不了。
不知道是真是假,杨钧决定试试。他打个手势,全体骑兵静默不动。
一个拄着拐杖衣衫褴褛的老妪打头,拖着步子伸着手向前走,双眼挂着两行血泪,活像一具骷髅,任谁看着都脊背发凉。他们一步步向前,逐渐缩小包围圈,所有骑兵遵命连人带马僵硬不动,眼睁睁看着他们靠近。
毒尸茫然地寻找着生人的活动轨迹,几乎贴在他们身上的时候,终于放弃,陆陆续续转身离开。距离最近的一名士兵满头冷汗地松了口气,他一松劲,坐骑立刻敏感觉察,仰头甩尾跺脚喷着鼻息,随即传染旁边几匹马,马毕竟不是人,一传十十传百,都瞬间活跃起来。
不好。
杨钧头皮一紧,举手攥拳,“整队收缩,突击!”
话音未落,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人影已经扑了上来,他们手无寸铁,但牙齿手指都是武器,又力大无穷,完全像发疯的动物一样连撕带咬,不止是人,外围几匹马都瞬间被扯断喉咙生吞活剥变成骨架。
“将军,怎么办,他们是百姓!”毕竟无论衣着形貌,还是花白头发,都是普通人的样子,士兵们整日被耳提面命守土安民,难免下不了手。
杨钧也难受,但他知道情势不容他心慈手软,“不要命了吗!他们已经死了,现在是中了天一道妖术的尸体!你们都给我放清醒点!”
说完带头砍下,一刀将面前的白发老妪劈成两段。
被他当头棒喝,士兵们背靠背下手,砍瓜切菜一样将自己周围清理干净,同时向中央靠拢收缩队伍幅度,杨钧狠下心来,一马当先,带头提马踏过,“走!”
上百战马奔雷驰骋,马蹄之下无数肉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