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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三章 械斗(1 / 2)

“你说咱们是不是已经跟真的渔夫樵夫一样了。”正在山上砍柴,杨钧停下取出帕子擦了擦汗,忽然怔了一下,看着手中的帕子,这还是青州重逢时明远给他包扎伤口的。如今南方局势不知什么情况,谢帅身死,不知谁能统帅北府兵,究竟是天一道得势还是桓奇猖狂,而自己一夜之间从统帅数万兵马的大将沦为人人得而诛之的凶手,拖着残躯,流窜北方,在这山中砍柴捕鱼,竟生出黄粱一梦之感,只不知昨日是梦,还是今日是梦。

“什么真的假的,咱们本来就是渔夫樵夫。”想象中的明远头也不抬将树枝扔在地上。

杨钧笑了,“好嘛,将来咱们老了,天下也太平了,百姓安居乐业了,也这样子,回这里来,弄一条船,在河边盖一栋房子,你打渔,我砍柴,下雨的时候呢就收工,在家烧个炉子烫一壶酒。看风,听雨。”

明远听着听着,开始直摇头,天下太平,安居乐业八个字何其难也,“好呀,还得再烧两个菜,把秋天打的獐子做的腊肉切两片下酒。别人就会说,这两个鳏寡老头,倒会过日子。”

“哈哈哈哈到时候我是砍柴的老原你是打渔的小原……”

“诶到那时候我就不是小原了,我都老了,怎么能叫小原。”

“好,不过你是老原,那我是什么?”

“你是老老原。”

“不好不好,什么呀。”

明远眼睛一转,“那你是原老,这个好,气派。”

杨钧竟认真考虑了起来,念了几遍,“好倒是好,就是不大像砍柴的,不过,勉为其难吧。来叫几声听听,老原。”

“原老?”

“老原。”

“原老。”

“老原。”

杨钧将这两个字在舌尖上滚了滚,被自己的想象逗得笑了出来。刚砍了两把柴,又忽然驻足,什么声音?

是村里祠堂的螺号。不对。

杨钧快步冲下山,跑回村子,就见里正在祠堂门口站着,一圈圈围满了人,足有近百人,他俩来这么久似乎都没见过这么多人,有的靠墙坐着的,地上躺着的,平时见到黝黑的渔夫们一个个都带着伤带着血,哎哎呀呀的呻吟,地上还有七八具尸体,用白布盖着,四周跪着女人孩子们哭天抢地。难道是土匪洗劫?

“怎么回事?”

里正身后一排人,几个敲锣,几个吹号,村民中的男丁一个个头上裹着白巾聚集过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铁锹锄头,里正挥舞着手中,脸涨得紫红,口沫飞溅,“乡党们!上王村那些王八羔子,又占了咱们的地根子,还搞偷袭!把咱们的人搞成这个样子咱们怎么办,能认怂吗!”

上百个锄头振起,“不能!弄死他老儿子的!王八犊子找死!”

“好!明日晌午,咱们下战书!就在祠堂集合,一起去王家坝!每户,每户,我再说一次,每户,都得出两个壮劳力!没有儿子的,最少出一个!实在没有,健壮媳妇也上!干死这帮龟孙!全村大战,谁也不许拉跨,村子面前没有亲戚!你们谁有甥舅姻亲的,要是不想坏了亲戚,你就把你那张老脸蒙上再上战场!晓得不!”

“晓得!干他逑!”

祠堂集会散了以后,杨钧背着捆好的柴火往回走,就看见七公蹲在屋子门口抽烟跺脚骂娘,周围围了房家婶子一圈人,杨钧凑过去关心,“七公这是怎么了?”

“他们大房跟人家争地争鱼塘,关我老渔夫什么事!要去你们去!我不去!”七公磕着烟袋,指着东边大骂,“俺又没有娃又没有女,叫老渔夫干仗去!”

房婶子他们七嘴八舌杨钧终于明白了,七公这个村叫下王村,上游一点的村叫上王村,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几百年前是一家。后来王家一支无子,从外头招了姓房的来入赘,原本等着瓜分产业的叔伯兄弟就不乐意,要将姓房的两口子赶走,他们势力大,这小两口被赶到村口废旧宅子住,自家田宅都被占了,没想到这家的儿子有出息,在县里当了个官,不仅回来将自家外公的宅基地抢了回来,还把姓都改了,从此村子里有了房姓,而几支属之间更加势不两立,打了多少次头破血流,后来另一支直接搬到了上游,另起门户。

这些年旧怨未消,又因为修水坝、拦鱼塘、占地根子等各种事,恩怨不休,近年主要因为里正这一房的地和上王村的挨着,时不时因为这一亩三分地聚村群殴。许多人也觉得跟自己关系不大,说着不想去,但家家户户都在械斗中死过人,血海深仇,一听见祠堂号响,还是拿起武器就冲过去,谁家敢不去人,是要丢几辈子祖宗的。

眼看七公哭天抢地,自己一把年纪,还要去跟年轻人打打杀杀,上回都是好不容易躲过一条命来,这回肯定有去无回,杨钧热血上头,急公好义的老毛病发作,“七公,谁说你家没男丁的,我替你去!”

七公不骂了,抖抖烟杆,半信半疑,“真的?”

房家婶子替他们忧虑,“行不行啊,就你这小身板,瘦不伶仃的,别再磕着碰着了,不是前些日子还病重,这,打过架吗……”

杨钧:……

杨钧笑道:“没关系,反正是充个人头,我不往前冲就是了。”

房家婶子还是不放心,杨钧招了招手,叫她过来,“婶,我给你出个主意……”

·

第二日所有青壮包括父女都穿着统一的神色布褂,头戴笠帽,手持长棍、锄头、柴刀等,赶赴祠堂集合。在祠堂前的空地上,早就燃起巨大的火盆,所有人包括明远和杨钧在内,依次跳过火盆以示壮胆,并撮了香灰撒在酒中喝下,摔了碗向祖宗表决心。接着,在一个手擎红色大纛的里正带领下,浩浩****到了王家坝,这是他们几个村子共用的水坝。对面上王村已经等在那了,都是一溜精壮汉子,还排了蛇形阵,下王村一到一声招呼就冲过来开打,农具铁器满天飞,人人头破血流,根本没有杨钧想象中两军对垒能让他出面调解转圜的机会,他伤口初愈,对面又都是渔民,他也没法下手,只能在人群里见缝插针,溜边观望。

上王村战斗力极强,又是有备而来,非下王村这些七拼八凑的队伍可比,很快形成压倒性优势,撵着下王村的跑。这时房家婶子带着一干精壮妇女,按杨钧教的办法,从提着的篮子里抓了灰土转身朝着上王村的眼睛里撒,眼睛吃了灰,一下子哎哟哟哟没头苍蝇一样乱转,提着铁锹的男人们趁机上去抡上几下,然后刚才被撵得到处跑的人又集结起来,猛攻对方长蛇阵的中间部位,截断长蛇,让其收尾不能相顾。这一来一回,各自死伤,竟然堪堪战了个平手。

上王村也没想到,他们水源好,打的鱼多,种的田多,地里青壮多,年年械斗,虽然各有死伤,但都是上王村占便宜下王村吃亏多,今年竟有这样局面,十分震惊。

眼看着双方各自倒了一大片,不好群起而攻,上王村里正想了想,又吹起号角将人聚拢在一起,“这样,咱们现在都死伤不少,都是家里顶梁柱,都倒了也不好交代,咱们不如各派十个人,单挑,最后哪边的还站着,这回就算哪边赢了!地根子的事,就不再争了!”

“五个!”下王村里正一看自己这边还没倒的,伸出一只手。

“八个!”

“七个!”

“行,七个!”

上王村排兵布阵去了,下王村将剩下囫囵的汉子拨拉了一遍,扫到了杨钧,“唉,你,说你呢,七公的野外甥!过来!”

杨钧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不可思议地被抓了壮丁。

上百号人迅速让开,场地中间留出一圈来,又请了两个围观的其他村子长者做仲裁。当地械斗成风,按规矩外人想看热闹也可以,只要当天穿着白褂,胳膊底下夹一把伞,就可以随意围观,不会被波及,当然误伤也是有可能的。

上王村都是转为这次械斗挑选出的彪形大汉,扒了褂子露出一身硬邦邦黑漆漆的膀子肉,将下王村平时看着颇健壮的渔夫们衬的都小了一圈,扑上去一个熊抱,砍柴刀挥几下,就满身血地被抬了下去。

一转眼,这边第五个人倒下,那边才上了第二个。

里正脸黑的像锅底,转头在杨钧和明远两个人身上转了又转,指着杨钧,“你。上。”

房家婶子面色不虞。

杨钧按住她“没事,活动活动筋骨。”

“哪位借一把,唔,器具给我。”杨钧本来高挑健颀身材匀称,这一场伤病掉了块三分之一的重量,现在看着比文弱书生还清瘦,对面膀大腰圆的壮汉一个简直能装他两个,里正眉头紧皱,让人拿了一把铁锨给他,下王村的村民都捂着眼睛不忍目睹。

“哈哈哈哈就你这小鸡仔,也会干架?小心爷爷一屁股做下去就把你给压扁了。”上王村一看他这幅病容身材,不禁都哈哈嘲笑起来。

杨钧笑道,“那有什么法子,我七舅老爷年纪大了,我得尽孝不是。”

“哈哈哈我看你还不如回去换你七舅老爷来,说不定还能多坚持两下哈哈哈哈哈。”

“就是奶娃娃赶快投降回去吃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