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远来时刚灌了药睡下。明远被引入起居室外间。闻着药味皱了皱眉。
“小明先生实在对不住您,府君昨日清醒时还惦记着请您过来呢,这一睡下不知道下次醒来是什么时候呢。”他常来常往,与府中相熟,管家苦着脸招待他,不等问就落珠子一般将韦府君的病况从头到尾讲了一遍,抱怨了许多,意识到失礼又急忙住了嘴。
明远仔细听着,又问了几处症状,皱了皱眉,“这一方剂是谁开的?”
“是回春堂的张医官。”
明远沉吟一下,“药渣倒了吗?”
“本来叮嘱让倒的,这一锅还没来得及。”管家叫韦忠,急忙命人将药渣裹着一层粗纱取了来。
明远闻了闻,又捏了一小撮,在掌心揉开细看。
略一思索,“劳烦带我去看看府君。”
管家满脸疑惑,但他神色坚定,不容置疑,不敢推脱,将里面不相干的姬妾打发走,引了明远进去。
一室药气。门户紧闭,打着厚帘子,旁边坐着咕嘟咕嘟的药锅,又闷又热,走进去瞬间明远闷了一身汗。
明远举袍跪坐在塌边,握住韦恩手腕,他自己手心微凉,衬的那只手简直湿热发烫。
牵起袖子,伸出两指按在府君腕上,管家看他手法利落精准,大吃一惊。
闭目凝神,明远皱眉把脉。眉头越皱越深。
倏然而起,径自走到窗边,将窗户大开,又回身拉开帐子,新鲜空气忽然涌入,房内所有人都觉耳目豁然一爽。
“这服药不要再喝了。”明远走向窗前书案,在侧面站着,拽过一张纸,笔落如飞。
“啊?这这……”
明远面色不虞,“今日是服药第三日了?”
“小明大人真是神了!这位大夫是三日前换的。”管家看他把脉,信了一半,听他此言,已经信了七成。韦府君上任青州乱地,未带家眷,只他是家里老人,他胆子不大,不是趁机弄权的性格,府君病重,正惴惴不安于责,明远开口呵令,他就不由自主想听从倚仗,恨不得明远能坐阵当家才好。
明远解释:“药中有夏枯草,与毒药无异。”
“可是,这,夏枯草小人知道,清火明目,治头痛的呀。府君连日奥热不退,肝火旺盛,不是很对症吗?”
“你倒通几分医理。”明远赞赏地看他一眼,“这是看似对症,实则内伤。府君发热发燥,似乎是内热郁积,实则是先受了寒气,损了肺火,肺主宣发肃降、纳清排浊,体内腠理闭塞,清浊不能交换,才引起热症。要治愈湿热,清火解暑只是治标,祛湿除寒才是治本。”
三两句话间,明远已经搁了笔,将原来的方子略作改动,增删几味药,“照这个抓。”
“是是。”有人做主,管家立刻信服到百分,“这庸医,还敢号称南方圣手。”
明远目光一闪,“不是本地人?”
“小的也是才知道他不是,传说悟性颖达,不止医术精深,道法辩机更是十分灵秀,有火云什么弟子的称号。”
明远:……
·
终于等到韦恩醒来,立刻通传明远入内。
“载辰……”
“府君不要起来,现在感觉如何?”
韦恩顾不上回答,“你与我说实话,现在局势怎样?”
明远沉默,不知如何回答。
“青州被盯上了,是不是?”韦恩手指哆嗦着,“天一道手段凶残,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一旦城破,恐怕是天罚。载辰,载辰,如何是好啊!不行,我得上城去看看……”
“府君!”明远一把按住他躺下,“还不至于兵临城下,您还是将养为宜。”
他亲自把过脉,此刻实在无法说出自己本来是请韦恩出面掌总的。
韦恩爆发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软倒下去。
他自觉无力,头脑发昏发沉,拉着明远的手,“载辰,你来青州三年,咳咳,品性能力,咳咳,人尽有知,无不仰望,咳咳咳咳,你稳重果决而有明断,州事只有交到你手中我才能放心,不,你听我说,咳咳咳,今我卧病,不能执事,阖州性命,托于君手。”韦恩殷殷望着他,从枕下扯出随身小印,“州事府事,万事决于君手,若有人不服,听你处置。”
“府君!”
韦恩坚持着说完,又头一歪昏睡过去。
外间一阵狂乱,中门被砸得嗵嗵响。
“不好了——匪军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