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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钧去找过桓奇一次,他就住在城里,仿佛等着人来找。
桓家在乌衣巷也有宅院,但权力更迭,新浪推旧浪,彼此见面看仇人那副道貌岸然尽弃前嫌的嘴脸,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因此多年不住人,年久失修,不如住在外宅方便。
杨钧找人在城中散布谶纬,暗中将源头引向谢家,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办法。但更高处他够不着,朝中必须有人配合制造舆论。目前最好的人选就是与谢家不对付的桓奇。
桓奇仰着脸,鼻孔看他,轻飘飘提出一个条件。
殷伯奢。
杨钧有些惊异,想到不久前在明烨家收到的纸条,上面写着三个字,是一个人名,同一个人。此人柔弱之名杨钧也有耳闻,为何能成为关键要害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有什么关系呢。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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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钧出门去,在墙上留下一个血手印。
外头也有一个女子在等他。
杨钧站在三尺之外看着她,“大小姐为何帮我对付自家呢?”
女子带着兜帽,月光下能看到眉目如画,一等一的娇艳动人,正是谢奇嫡女,谢清儿,若非得她之助,杨钧未必能这么顺利找到殷伯奢,她娇憨一笑,“杨将军说话生份许多呢。”
杨钧后退一步,“罪将身份卑微,不敢高攀,有辱大小姐视听。”
少女跺脚叹气,“你可是怪我父亲没能救你?”
“谢将军待末将恩重如山,岂敢心生怨怼,形势所迫,杨钧明白将军为难之处。”杨钧微微躬身,这是真话,虽然有些失望,但他的确不怪谢奇,都说升米仇斗米恩,谢奇曾经提拔任重是实打实的,他不会做此等小人。
“那就是怪爹爹要杀明远咯。”
杨钧沉默不语。
谢清儿见他沉默如同一块石头,心中有些瑟缩,她长袖善舞,人情练达,一贯自诩识人,尤其是男人,无人不被她看得透透的,可眼前这个她曾经非常赏识的男人,忽然变得再也琢磨不透了。
“罢了,不说这些。”谢清儿抿着唇笑一笑,带着天真气,“你刚才问我的,谁说一个姓的人就要站一起了?爹爹要杀你们,我自然要帮你们。”
这算个什么理由。
“那末将何以为报呢?”总不能施恩不图报。
谢清儿嬉笑,“如果我要你娶我呢?”
“……”杨钧无奈看着她,像看一件大杀器。
“就知道你不愿意,唉。”谢清儿故意叹气,“那……若有朝一日,我是说假如,你我反目成仇,你答应放我弟弟一马。”
“谢混?”
“自然是他,我再看不出谁比他找死更擅长了。”谢清儿看着他,这句话说得格外认真。
杨钧略一思忖,点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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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整个建康城纷纷扬扬落下揭帖。
是殷伯奢的血书,自陈受谢氏威逼,散布谶纬谣言,构陷明远,以求祸乱圣听。谢氏似忠实奸,收受北齐巨额贿赂,削弱楚国实力,实乃窃国之贼。谢奇陈兵江左,久无动作,养精蓄锐是虚,假求一败是实。不料被杨明二子破坏所计,奇计大破贼兵,打乱谢贼卖国计划,谢贼气急败坏,网罗罪名,构陷良臣。自己受他威胁,犬吠衷耿,陷害俊茂,愧对先祖,内心不安,夜不能寐,泣血卧病。直到今日听闻北齐大变,料想谢贼把持朝政之日难以久长,自己德行已丧,不敢偷生,决意自戕,临终绝笔,泣血以告,劝导世人,以己为诫,性差踏错,万死难咎。
三日后河边浮起一具肿胀的尸体,家人辨认,穿着殷伯奢的袍子。
血书一出,举国皆惊,虽然京兆尹及时派出大量衙役沿街收缴,但成千上万张,无论如何不能尽收,又下令坊间不许谈论,但人人有口人人有耳,如何又能禁得住呢?
惊人的消息一波接着一波,血书还在手中,就有六百里加急直冲城门。
议和使团副使张九让,刺杀了北齐国君慕容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