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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饭局(1 / 2)

离开学还有小半月,明烨带着他将建康城里里外外转了一圈,王家老大人最爱这里的蒸鸡,谢家二少爷独好这家清酒,五石散数琅琊阁的最好,逍遥散则要去对面春风斋,这里是皇家禁地,那里是堆着穷人尸骨的义庄,一一道来无所不包。

“烨哥儿啊,”明远抬眼看着他,故意拉长了音调,“来之前伯父让我代他问你。”

明烨一下子垮了脸,不情不愿打了个躬,这年头父子大过君臣,要命的紧,“请父亲大人训示。”

“国学一年,读了几天书啊?”

“孩儿日日读书不辍,颇有进益。”明烨一板一眼说完,直起身,推推明远挤眉弄眼,“那国学里是什么人你不清楚?那些公子哥儿,吹嘘起来没个边儿,论起学问,有几个把孟子读完的。我在他们里头,那都算高材生,他们考试要抄我的的。再说了,了解世情民风,也是学问,对不对?”

明远翻个白眼,“对,对,三公子说的都对。”

逛完了都城,明烨终于在春风斋组起了他说的饭局,都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活泼泼地涌进来,明烨做东,一一介绍过去,“这位曹公子无咎,当朝陈留王那是他叔爷爷。”

曹无咎微微一笑,“世兄一路辛苦。”

少言不泄,一看仪容姿态就是老成持重之人。明远也不奇怪,虽说已经百年,毕竟是前朝皇室遗孑,谨言慎行是自保之道。

“这位满戎满公子,年齿十七,排行十七,我们都叫他满十七,他祖上可了不得,正是前朝柱国满太尉。”

满戎跪坐着都比别人高一头,可见身量惊人,明远正暗自惊讶,就见他连连摆手打岔,连笑带骂,“别别,我现在就是一穷酸破落户,全靠明三哥接济混口酒喝,可别再提祖上啦,寒碜我不是。明老三来了一年,就把远哥儿你念叨了一年,我们哥儿几个早就惦记着见你一面,看看是怎么个神仙人物,今儿个可算来了。”

明远喜他性格开朗活泼,可被他连珠落玉噼里啪啦一说,有些脸红,连忙打躬见礼,“也忒谬赞了些,烨哥儿怕是想家了,连带着对小弟念念不忘。”明远摊手,“不过是个普通学生,哪有什么三头六臂不成?”

“远哥儿何必自谦,”满戎笑闹一阵,将他上下打量,啧啧称赞,“果然是神仙人物。”

还有几人,也都是中等世家子弟,倒有一个少年,姓王,叫王益之,明烨也没仔细介绍家世背景,也没说清楚益之二字是名还是字,不知道与声名赫赫的王家有没有关系。他不说,自然是不该说,明远便没有问,只当不知道就是。

序齿下来,果然明远最小,便一个个敬酒过去。都是年轻人,几圈行酒令下来,很快熟稔,都放松下来,不再端着,从诗词歌赋谈到时政要闻,各自心中点头,无论学问深浅,都不是只好虚辞的轻浮士子。明远朝明烨点点头,明烨得意洋洋,深以为自己有识人之明,恨不得摇起尾巴。

酒过三巡,明烨说起那天遇到的事,谢混撞翻的竟然是当朝侍郎,真是嚣张的紧。

“就这样?都没人提告吗?”明远真是觉得不可思议。

“告?”大家都笑了,“告谢都帅还是告谢太傅啊,跟你说了,见了他躲着点走,那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公子之一。”

明远的好奇心再次被勾起来,“你说了半天‘之一’,要躲着走的,还有谁?”

“这个嘛……”明烨神态洋洋,他读书不怎么样,这些方面一等一的聪明,立刻掰着指头倒起豆子来。

当世时,世族与皇权共治,甚至可以说,皇帝就是由各大家族推出来、捧出来的,得不到他们的认可,就算得到皇位也坐不稳,百年间废立并不少见。世代簪缨之家不少,但随着时局变化也此起彼伏,如今最最顶尖的豪族莫过于王谢两姓。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谢家芝兰堆玉树,金玉堂前王门路,桓氏百燕归凤巢,石头城里万家户。”

话是这样讲,但自从北伐失败、桓公去世,桓家有所衰落,如今实际势力已经无法和王谢媲美,逐渐与齐、薛、曹等并列,其后还有地位不显但胜在长久的晏、卢、宁、程等,再之后几十上百世族,家家历数七代,都有青史留名的大人物。

“还有一个人,贵重是贵重,不过不用躲着走……”

“谁?”

明远发现,明烨说到这,大家都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

“长平公子,杨钧。”

明远恍了一下神,长平,这个名号。

杨钧不姓卫,却是正经皇亲国戚。他母亲是前朝长公主,也就是当朝皇帝的姑姑卫翘。

她初婚安国侯,安国侯无子早逝,再婚许给鳏居的永宁侯,杨家爵位已有嫡长子承继,先皇在世时,特恩封长公主之子杨钧为长平伯,据说当时杨钧已经总角,被先帝抱在怀里抓阄,自己选了长平这两个字,先帝直呼选得好,岁岁长平,天下长平。

当时坊间传闻,等杨钧长大会降恩封侯,但先帝故去,就没人再提此事。

满戎笑道,“我本来说让烨哥把他也请来呢,烨哥不肯。其实小伯爷没什么架子,很喜欢结交朋友,在座不少人跟他相熟,他如果来,肯定也很高兴。”

“呸,那厮哪里像个伯爷?”席间有人笑道。

明远不解,明烨说等你见到就明白了,然后笑着将满戎搡回去,“人家是什么身份啊。再说,他也不在建康啊。”

大家哄笑,原来明烨还是动过念的。

“这可真是个奇人,他这样身份,不说太学,国学想上还不是随便上,他非不。自有太学几百年,虽说允许白身投考,可有几个人真能考上,就这个长平公子,也没州县举荐,匿名投考,连考三年,终于给他考上了,身份揭开,建康城都轰动了,就等着给他封赏了。结果他倒好,入学才两个月,又自请退学了,留下一句‘浮名虚声,与国无益’,就投笔从戎,一口刀一匹马,征募北府兵去了。”

明远听得大睁眼睛,不由微笑,真是个有趣的人物。

满戎满脸向往,“相家都说他能成大器呢。”

“没成大器呢,先闯下大祸了。”明烨摇摇头,“他到京口后仍然用的化名,谁也不知道他是谁,在北府当了校尉,结果年前北燕仗着北齐的暗中支持南侵,北府兵陈兵南岸。朝廷是想割地纳贡求和,旨意还没到,他就带着一支小队出去伏击,把对方几百人的探路尖刀给全歼了,还活捉了一个将军,打乱了朝廷大计,还被拿了问罪呢。”

“打了胜仗,却被问罪?”

“可不是。没想到一问罪,问出个郡王来,谢帅看见他都快气死了。让他回来他不肯,但谁敢担待这个责任,放他在刀头舔血,没办法,谢帅派了个巡检官给他。“

明远“何谓巡监官?”

“巡视军纪军法,本来是秩禄很低的闲差,以往的巡检也就是挂个武官名而已。北府兵说的威风赫赫,定国安邦,其实那是底下当兵的吃苦,世家子弟充任大小将官也是赌博酗酒成风,还有公然在营中招妓的。没想到杨钧一来,把虚职干成了实职,刚一巡视还真碰上一伙儿赌博招妓的,虽说他谁也不怕,但谁也没想到他动真格的,也不看职位家世,所有兵将拉出去挨个杖责二十。跟咱们那儿那个愣头青郑广义一样,把桓家偏房的小公子也给打了,谢帅借着这事,把一批世家子弟打发了回来,京里多少人记恨着他,又不敢明着说。谢帅怕是都不敢让他回来了,前头的处分还没降旨呢,毕竟坏了朝廷计划,天知道会怎样。”

明远听了半天,笑了笑,“我看不会怎样,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罢了。”

“为什么?”王益之忽然开口。

大家都看着他,“什么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