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家大人一合计,就把几个少年人都叫了来,他们成天惹是生非,谁知道是为了哪一遭。没想到问清楚了,却发了愁,商议半天,与几个孩子细细交代,然后招呼了百十丁壮,给皂吏几个钱,“劳烦几位,我们家人一道将人送去县衙。”
这哪里是送,丁壮前呼后拥护卫着几个公子哥儿去过堂,耀武扬威,简直一副要当场打砸了县衙的气势。
到了堂上,刘许几家子弟却与刘彪口供不一致,铁齿铜牙一口咬定了。
“的确是因为寺庙占我地产毁我祖坟才愤然伤人。”
山阳县见他们反口,想要再打上几棍杀一杀威风,但厅外拥着上百号人,他堂下皂吏才不过十几人,这些豪强大家真要犯了混动起手来,就无法收场了,只得作罢。
将人全部收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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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闹!荒唐!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的主意!”
明远站在书房中央的空地上,低头听着侯婴拍案怒斥,将茶盏狠狠掼在了地上,瓷器砸的粉碎,滚烫的茶水泼在明远身上,明远也不躲闪,直直跪下,双膝落在碎瓷片上。
“你不是硬气的很吗!还知道跪!”侯婴气急,伸手攥着戒尺,“说话!”
他惯常是风流儒雅的人,学生再怎么顽皮胡闹也影响不了他醉卧椿下的洒脱兴味,明远从师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动了真怒。
“学生不敢。”
“你不敢什么?!这天下还有你不敢的事?!”戒尺猛地抽到明远肩上,明远摇晃一下,又跪直了。
“学生只是遇到住持大师,蒙他见问,如实禀报而已。”
又是一下。
“呵呵,如实禀报,而已,”侯婴怒急反笑,这个聪明学生怎么就是想不明白,“那法空是什么样的人物,广济寺在他手里十年寺产翻了十倍,他手里多少说不清道不明的事,背后是多少人多少关系,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撩拨他,给他手里递刀子?”
明远低头跪着,只不说话。
侯婴绕着他踱步,戒尺时不时在他肩膀上敲一敲,压低了声音,慢慢悠悠,明远心里打鼓,分明觉得他愈发气的厉害,“现今是什么世道,你不知道吗?你知道!你就是知道你才与虎谋皮!”
“西方教势力坐大,天一道根深蒂固,世家豪强如一方诸侯,儒释道三方较力,饥馑之年,饿殍遍野,这张网越绷越紧,也许一颗小石子滚上去就崩断了!此等局面,连谢老太傅都不敢轻易碰撞,土断?谁不知道应该做,可谁敢做?谁敢碰这根弦!如今镇之以静或许还能绵延国祚,轻易下手打破平衡,也许就是滔天大祸!”
“谢太傅都小心翼翼维持着平衡,你?黄口小儿你竟敢去点这个火?你可真是,可真是,呵呵,了不起的很!”
他说一句,明远脸色就白上一分,待他说完,明远已经面无血色,冷汗涔涔将衣衫湿透了。他知道县上刘家和广济寺的嫌隙,延续着上辈子处置朝政的惯性思维,想利用不同势力之间的矛盾,祸水东引,试图掌握局面借力打力,恰好法空也正筹谋与刘家之争,瞌睡送枕头,一听明远自陈其父是寺院工人,在寺院门口被打,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
可他这辈子读书务农打猎,不曾出过州县一步,对现如今的天下大势哪里能知晓分明,就算从书里看过,也毫无直观感受,不知道如今的教派势力与西汉时已经截然不同,没有考虑到自己碰上的是多么敏感的一根线。
明远跪着碎步转身,重新面向侯婴,他膝下尽是碎瓷,已渗出血迹。明远大礼下拜,“学生目光短浅,不知轻重,闯下大祸,请先生责罚。”
侯婴一脚踹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