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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回家(1 / 2)

“接下来往哪儿走?”

“路口右转。”乘客穿着宽松的中袖白T恤配水洗蓝牛仔裤,匡威低帮帆布鞋,发尾带着弧度的长发扎成马尾,一眼看上去和街头打扮简单女孩没多大差别,但干净清新很多,她是个容易给人留下第一眼好印象的人。

在阴郁的随时可能下雨的下午,碰上这样一个女孩,按理来说该高兴,但出租车司机格里有些郁闷。

从乘客上车到现在,他们在这个小城已经兜了近四十多分钟的圈,女孩完全不认识路,一副漫无目的的样子,也不着急,偶尔像是想到了什么就蓦然笑两声,或者不出声只是嘴角带着莫名的笑意。

格里是在火车站遇到她的,一个人,左手拿着一张纸,小指上勾着一只透明的笼子,右手提着一只半人高,黑色皮料铝合金包边的长盒。她穿得太单薄,站在这种温度的空气里也快要冻得发抖了吧?格里把车停到了她面前。

上车后她把长盒放在后座,白纸搁大腿上,纸上黑色记号笔画的线条像抽象画,这居然是她的地图,只有线没有地标,简直是意识流。问具体要去哪儿她是不知道的,在纸上比划着然后指路,结果就像是在走迷宫。

她刚才对塑料盒子里的仓鼠说了话,是个中国人。城里的一所女子中学有一些中国留学生,但她看上去不像是还在念中学,也不像应该带些行李的游客。这条路再往下走就到郊区了,遇上这样莫名其妙的乘客要他载着去郊区,有一种没理由的心惊胆战,天知道她想做什么。

“好啦,是这儿。”听到这一声格里如释重负。这是一个路口,越往里走住户越少,到了尽头就是树林。

李山泽付过车钱,心情极好的对司机说再见。她在路上慢慢走,闻着充满植物清香的空气,但是没悠闲多久,身影突然一顿。她站直了,表情严肃。

哈罗盖特(Harrogate)八月的温度基本上是个位数或者十几度,虽然不怕冷,但天快黑了,她只要想到自己会饿就好像真的已经饿了。

那么问题来了,她家在哪?

走到最近的一幢独栋门前看铭牌,念着屋主人的姓氏。“四号,文斯蒂德,不对。”走了一段距离来到下一幢门口,“五号,没标姓氏,不对。”继续走一段路,“六号,F,不对。”......“七号,罗森......”

李山泽到达利兹(Leeds)时手机滑进了路边下水道,她呆呆的看了下水道口一会儿,然后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转身去买票,淡定的坐上来哈罗盖特的火车,看着窗外的风景想到没弄清楚回家的路,又不记得电话号码,于是找邻座借了纸笔凭之前跟伊凡打电话时的印象画了张简易地图。

路易总担心李山泽出门旅游把自己弄丢,所以常会陪她一起,但实际上,李山泽在陌生的地方真的走丢了,她也能找到方法解救自己,靠的就是无比乐观和遇事不怕事的心态。

随着她往下走,植被越来越茂密,房屋稀疏,能看见的房子几乎要被植物遮住,有时经过了一幢房子,再走好几分钟才看见下一幢的轮廓。所谓“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有一座别墅露出了尖尖的顶,走近能看见刚才被树木遮住的尖顶下的半圆,大门口开阔,两旁是杉树。

“十六号,B。”

李山泽是一家一家看过来的,这条路漫长而曲折,站在十六号门前根本看不到路口。她从牛仔裤口袋里摸出钥匙打开花园大门。别墅外墙五颜六色的砖和涂漆好像要堆砌一个糖果城堡,这让她想起了圣瓦西里大教堂和喋血大教堂。她比较喜欢圣瓦西里大教堂,因为每次想到喋血大教堂就会想到那个因为农奴制改革而被刺杀的沙皇。

巴托利家的房子色彩斑斓,还不是最特立独行,不久前李山泽才经过一幢外墙全镶上镜子的房子,镜子房的斜对面是外墙一半蓝色一半粉色的三层别墅,别墅顶楼有一个空中花园,这片区域简直就是建筑设计师的实验田。

就当她站在门廊里,准备摸第二柄钥匙时,有人推开了玻璃门。

一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白人男子站在她面前——李山泽是中国人,汉族的中国国籍的纯中国人,但她的家人大部分都是外国人。对于家里所有的男性,她都不惜用上“帅气,俊美,符合各地审美”一类的形容,但阿奎那今天只配得上“不羁”。红色的头发乱七八糟,皮夹克和满是口袋的裤子上沾了颜料,穿着一双女式黑色人字拖,装饰着白色胶质山茶花,而且快被阿奎那的脚撑裂了。

本来不留胡子的他下巴上冒出胡渣,他的新陈代谢超级慢,李山泽估计他不是故意留胡子就是有挺长一段时间没约会了。

“亲爱的柯莱蒂!”他先愣了一下,然后叫着李山泽的英文名,双眼炯炯有神,张开双臂就要给她一个拥抱。

“亲爱的阿奎那!”李山泽躲开,下一瞬间就出现在客厅里,“衣服新买的。”

他不好意思的放下手,李山泽印花T恤正面有一个带黄色花蕊的红花图案,阿奎那开门后乍眼看吓了一跳,以为她被人捅了一刀。

一条阿拉斯加犬欢脱的跑到女生身边,跳起来爪子拍着她的腿,李山泽蹲下了来揉着它的脑袋跟它打招呼:“财财,好久不见又长了。”

“一年不见而已。”阿奎那把自己带入阿拉斯加犬的角色,有模有样的回答。

“握手。”

财财蹲坐在地,伸出右前肢和李山泽握手,李山泽又揉财财的头直到满意后才站起来。

楚科奇下楼,李山泽走过去给他一个拥抱。楚科奇来自俄罗斯,身高一米九五,有民族代表性的高鼻深目,类似湛蓝天空的双眼,他不断扩散着西伯利亚冰冷男神的美,没错,就是这个“美”字。李山泽被抱在楚科奇的怀里,幸福感油然而生。

楚科奇是小说作者,因为兴趣兼职做模特,为了避免曝光率提高,他很低调,只拍杂志照,但好像效果不大,粉丝们找到公司,就靠经纪人含糊其辞混过去。大部分时间在家写小说,但比同样长期呆在家的艺术家阿奎那在意形象多了。

他拥有能随时登上杂志封面并且能随时引起女性心跳加速的脸庞和身材,巴托利家的男性好看得各具特色,但楚科奇就是她最崇拜的男神,没有之一,没有血缘关系,也不矜持,她从来不掩饰对楚科奇的花痴。

“好像又长高了。”

“你觉得现在多高。”

“一米七。”这个俄罗斯人很熟悉中国人对身高说法。

“一米七二,我希望还能长一点。”

“南方女孩长到一米七二很不错了。”楚科奇没说她这个年纪应该没有多大发展空间了。

“同学说我再长就交不到男朋友了。”

“那我帮你物色几个吧,就在英国找个和你一样的普通人类男友,就近原则。”阿奎那说。

“诶哟喂,我自己找。”李山泽摆手,然后因为二楼走廊上出现一个人而下意识看过去。

南茜穿着丝绸睡衣站在护栏边,眼神慵懒,头发杂乱,随意抓了几下后伸了一个懒腰,就算她刚起床,人们也会觉得她这是在拍摄护肤品或者香水或者家居广告,什么时候都漂亮得一丝不苟。

她身上是灵动的美,这种美飞扬跋扈,又带着孩子气的天真和善良。

“今天周五你不去上学吗?”李山泽本以为这个时间点是看不到南茜的。

“我请了病假。”漂亮女孩边走边说中文,表情要是端庄点就可以主持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了,虽然新闻联播应该不需要美国姑娘。“那是什么?”她看着茶几上的塑料笼子。

“仓鼠,给汤姆的,上次打电话我说要给他带一只回来。”

阿奎那弯腰凑近了观察小仓鼠,它缩成一团往另一边挪。“有灵气的小家伙。”

“难道叫杰瑞?”南茜问。

“正是杰瑞。你看它还是棕色的。”李山泽和他们一起看小仓鼠。

“怎么带它过安检的?”

“先死掉,然后复活的小戏法,对了,我的房间在哪?”她抬起头来。

“带你去看。”楚科奇说。

巴托利家对住址的要求高,不要太多晴天但不能没有晴天,空气湿度要大,周围的居民尽量要少,这幢房子几年前就准备好了,但去年才住进来。

上上次住在一个中国城市,巴托利一家住得离三峡水库挺近,没事就包只船去玩,看看两岸风景,或者潜水下去看看屈原的老家秭归,找找白帝城。上次住在英国伦敦摄政运河附近,那条河相比于泰晤士河的大家闺秀名媛风来说是小家碧玉型的,连接着伦敦东区的边缘地带和西区的繁华世界。这家人住在缙庭山,缙庭山是鸟瞰伦敦的好地方,他们喜欢在山上看日落,当然,是部分家庭成员,那儿还是英国导演钟爱的外景地,常能看到明星,然而风水宝地仍没有留住他们,去年初夏他们搬到美丽而多雾的英国小城哈罗盖特,这是李山泽第一次来新家。

举家搬往伦敦时只有她留在了中国,偶尔去英国见见家人,这次才有长期住下的打算。

楼梯上一只曼恩岛猫蹲在花台脚下,紫檀木雕花台是仿竹节式,下层四周刻成海棠形的镂空花板上放了一只珐琅彩花瓶,没有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