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武藏不知是否想到了什么,那天出了城门后,没有去牛込的北条家,而是径直回了武藏野的草庵。
“哦,回来了。”
权之助迎了出来,准备帮他牵马。
只见武藏穿着华丽的礼服,骑在螺钿鞍上——权之助觉得定是今天一切顺利,已经成功就职了。
“真是可喜可贺啊。……从明天开始就要出任了吧!”
武藏刚一坐下,他便在席子的一角也跟着坐下,并两手伏地,打算道喜一番。
武藏笑道:“没有,就职一事已经被取消了。”
“啊……?”
“高兴点,权之助。是今天突然取消的。”
“什么,这是什么事。到底怎么了?”
“别问了,再纠结缘由有什么用。我们应该感谢天意。”
“可是……”
“你也觉得我的荣达只限于在江户城内吗?”
“……”
“其实,我也是有过野心的。只是我的野心与地位、俸禄无关。虽说有些自不量力,我一直希望剑道之心与朝政之路,剑道之悟与安民之策,能够相得益彰。剑与人伦、剑与佛道、剑与艺术——若这些是能够一脉相承的,那么,我想剑的真髓必定也能和政治精神相通。……我曾深信这一点,并希望能在探索好这条道路后出仕成为幕士。”
“一定是有谁恶意中伤,真是可恶。”
“还在在意这件事哪,不要误解了我的意思。我是曾经有过那样的野心,可是后来——特别是今天,我已经豁然开朗了,那只不过是一场梦。”
“不,怎么会?我也认为良好的政治与高超的剑道在精神上应该是合二为一的。”
“话是没错,可那是理论,并非实际。学者房中的真理与世俗的真理未必是统一的。”
“那我们追求的真理是在实际生活中派不上用场的真理喽!”
“说什么傻话!”
武藏有些愤然。
“只要有这个国家在,不管世道再怎么变,剑道——男子汉大丈夫的精神之道——就不会无用武之地。”
“……是。”
“不过仔细想来,政治并非只靠武。文武二道兼备之境才是完好的政治境界,才能使剑道发挥到极致,为治世出一份力。所以我之前那梦想只能是个梦,我应该谦虚地在文武二道两方面磨炼自己。治世前应该先向世间学习……”
说完这些,武藏有些自嘲意味地笑了笑。
“……对了,权之助,有没有砚台,借我用一下笔砚。”
二
武藏好像在写着什么。
“权之助。受累了,能不能替我跑一趟?”
“去牛込的北条大人府上吗?”
“是的。详细状况,武藏的心意都写在书信上了。也代我向泽庵先生、安房守大人问声好。”
武藏说道。
“对了,顺便帮忙将伊织放在我这里的东西带给他。”
武藏将东西掏出与书信一起递给了权之助,要带给伊织的原来是之前伊织放在武藏这里保管的——父亲作为遗物留下的旧荷包。
“先生——”
权之助一副疑惑的样子,向前移膝道:“怎么了。连伊织放在您这里保管的物品都要突然还回去?”
“我要独自一人去山里静修一段时间。”
“您无论去山里还是在闹市,我和伊织都想作为弟子追随您!”
“不会太久。这两三年伊织就拜托你了。”
“啊……您这是要完全隐遁吗?”
“怎么会——”
武藏笑着轻松地伸开了腿,将双手支于身后。
“我这个还德薄才疏的人,现在开始要为我刚刚悟出的那番道理做点什么。只是,一时静不下心来,心中还充满着各种欲望、迷惑。不知是谁唱的一首歌,歌词是这样的:越接近,乡里村落,越需得,山中静思。”
权之助垂首而听,然后揣好武藏拜托给他的两件物品。
“天色不早了,那我就赶紧上路了吧!”
“嗯。我借骑的那匹马也请你还回去吧。衣物已经穿脏了,我就留下了。”
“是。”
“本来我离开城门后,应该马上去安房守大人府邸的,然而这次出任失败,多是由于将军家还不信任我。安房守大人是直接供职于将军家的,我想若我和他再有什么密切往来的话,于他不益。所以就直接回草庵了。……这点我在书信中并没有写,拜托你不要见怪,帮忙转告一下。”
“明白了。……不管怎么说,我今晚会争取赶回来的。”
火红的夕阳已经开始在原野的另一端渐渐隐藏起它的面孔了。权之助牵着马赶紧上路了。这马是别人借给师傅的,自己自然不好乘坐着还回去。——尽管现在并没人看着他。
到赤城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左右了。
怎么还不回来?
北条家正在挂念着,权之助赶紧入内,将书信呈递上去。泽庵当即亲手拆开了书信。
三
在座的各位在看到权之助之前,就已经通过相关门路收到武藏的就职被取消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