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八的头脑里反复闪现出大藏说的话。
“条件是……”
“想不想做?”
又八漠然地接受道:“想做!”
这两个字现在占满了整个脑袋,仿佛其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有就是回答“想做”时,颤抖的唇的微微发麻的感觉一直持续到现在。
对于又八来说,金钱是极具魅力的东西。这次的数目是又八做梦也不曾想到过的。
这几年一直不走运,现在若有了这笔钱便能清偿债务,保证生活了。
不过,比起这些,又八更希望借这个机会对那些所有小看他的人说一声:“怎么样?”
下了船,回到家中,又八的整个身心都还处于一种着魔的状态,着了金钱的魔。
“对了,有件事得拜托运平。”
又八跑到外面朝邻居家望了望,运平老板不在。
“那,晚上再说吧!”
又八又回到屋里,心里惴惴不安,就像发了热病一样。
这时,他突然想起在海上,当铺的大藏让他做的事情。赶紧再次哆哆嗦嗦地出去张望了一下房后的草丛,房前的空地,确定没人。
“到底,他是谁?这个人……”
他努力使自己静下心来思索,仔细回想在船上大藏所说的每句话。
就连挖井工会进驻江户城中的西之丸里御新城这件事大藏都知道。
伺机枪击新将军秀忠。
还有——
说让先将短枪埋到城内,在红叶山下的西之丸里御门内,有一棵有数百年树龄的参天槐树,就将枪、火绳藏在这棵树下。
当然,挖井现场肯定会有严密的监视。不禁奉行、目付等的警戒比平日要严格,年轻豪爽的秀忠将军还经常会在侍卫的陪伴下来到施工现场。到时,正好趁机使用射击工具结果了秀忠。
然后趁乱逃跑,逃到西之丸里御门的外侧护城河附近,在那儿有我们的同伴接应,定会万无一失——
直愣愣地躺着盯着天花板的又八耳边反复响起大藏的密语。
感觉汗毛倒立,他惶惶不安地跳了起来。
“这是什么混账事情。不能干!”
又八回过神来——这时,大藏的另一番话又浮现出来:“话我都已经告诉你了,如果你觉得不妥,不好意思,我们的人会在三天之内取你人头。”
大藏当时那令人恐惧的眼神,仿佛此时又瞪了过来。
四
从西久保的路拐向高轮街道方向,便可看见小巷尽头的夜晚的海洋了。
又八仰头看了看经常光顾的这家典当仓的墙壁,叩响了屋后的栅栏门。
“门没锁。”
里面传来了回应之声。
“哦……老板!”
“是又八吗,来得正好,到仓房这边来。”
又八进了防雨门,沿着走廊,来到仓房。
“来,坐下吧!”
主人大藏将蜡烛立在了盛衣箱上,手也搭在上面问道:“去过邻居运平老板那里了吗?”
“嗯——”
“那——怎么样?”
“答应我了。”
“什么时候入城?”
“后天,说是因为还有十人左右的新添人手,到时一起入城。”
“那么,这件事应该是定下来了。”
“再让町名主和町内五人团给我盖个章,就没问题了。”
“是吗?哈哈哈哈。在町名主的推荐下,我从今年春天开始也要加入五人团了……这方面你不用担心。”
“啊——老板也……”
“怎么,你很吃惊吗?”
“没有,没什么。”
“哈哈哈哈,对了,你是觉得像我这样的人,都能加入五人团,在町名主手下办事,很不可思议吗?只要有钱,像我这样的人,也会被认为是奇人、善人,即使我不喜欢,也能轻而易举地撞上这样的机会。又八,你也多赚些钱吧!”
“嗯、嗯。”
又八浑身颤抖,话都讲不好了。
“做……做的!所……所以把定金给我吧!”
“等一下。”
大藏拿着手烛走到仓房里面,从架子上的文卷匣里拿了三十枚黄金。
“有拿着袋子什么的吗?”
“没有。”
“用这个把钱包上,系在腰间吧!”
说着将放置在一旁的印花布破衣服扔给了又八。
又八数也没数就将钱包了起来。
“我来写个收据什么的吧!”
“收据?”
大藏不由得笑了。
“真是个可爱的老实人。你啊……写收据也可以,可是要写明拿你的项上人头做抵押。”
“那,老板,你忙吧……”
“等等,别拿到了钱就忘了昨天我们在海上说的话。”
“记着呢!”
“别忘了是御城内的西之丸里御门内那棵大槐树下。”
“枪的事情吗?”
“是的。这几天就要把枪埋到那里。”
“哦。谁去埋?”
又八一副困惑的表情,睁大了眼睛。
五
就算有运平老板的介绍,拿到町名主、五人团的盖章证件,进御城内也绝非易事。又要怎样才能同时将枪支弹药带进去呢?
而且半个月后还要将这些枪支弹药埋在西之丸里御门内的槐树下,如不借助神力,怕是很难完成这项任务。
又八想到这些,盯着大藏,希望这事不要落在自己的身上。
“行了,你不用为这事担心,你就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行了。”
大藏没再深说下去。
“你现在是不是还是惴惴不安的?进城内工作上半个月,自然而然就会安定了。”
“我也这么想。”
“只要你稳住了心神,下定了决心,就一定会成功的。”
“嗯。”
“还有,你要将给你的钱藏好,在事成之前不要拿出来用……有很多事都是因为钱的问题提前暴露了。”
“这个我考虑到了,不用担心……可是,老板,这件事若是办成了,可不要不给我剩下的钱啊!”
“哼、哼……又八,不是我夸口,奈良井的大藏这里,装有千两黄金的箱子可不止一两个。不如我来让你饱饱眼福。”
大藏举起手烛照亮了仓房的一角。
有膳食箱、铠甲柜……总之,杂七杂八的箱子堆了一堆。又八也没仔细看,之后,又八又与大藏进行了片刻密谈,最后终于心情爽朗了许多,从来时的后门回去了。
他前脚一走,大藏便向挑着灯的隔扇内探头叫道:“喂,朱实——”
浴室口那儿传来向外走的脚步声。
“他这会儿可能藏金子去了。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出来的正是从又八家消失的朱实。她对附近邻居们说“去品川的亲戚家”,这自然是她随口说的胡话。
之前,朱实曾数次抱着典当物品来找大藏,而大藏也在不知不觉中看上了朱实,了解了她现在的境遇和内心所想。
其实,他们俩在很早以前就见过面。她和一群沿中山道去江户的女郎一起来到八王子的客栈投宿时,碰到过与城太郎一起在同一家客栈投宿的大藏。大藏还依稀记得他从二楼望着与他人坐在一起欢闹的朱实的情景。
“家里没有个女主人,真是不好过啊!”
大藏出谜般隐晦地对朱实诉苦,朱实得到暗示后,立马收拾东西搬了过来。
从那一天起,朱实和又八对于大藏来讲,都有了各自的价值。之前就说过要收拾又八,现在看来,今天做到第一步了。
对内情一无所知的又八走在前面,朱实尾随其后,只见又八回家取了铁锹,在浓密的夜色中,沿着屋后的草丛,向西久保山走去,将金子埋在了那里。
朱实记在心里,回来禀报了大藏,大藏赶紧出去找金子。他回来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一回来就赶紧进仓房清点挖回来的金子,结果发现少了两枚,急得大藏频频侧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