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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水湿淋淋(2 / 2)

“谁来了?”

“可能又是寻求投宿的迷路的旅人吧!”

“去看看。”

“是。”

伊织转身朝后方走去。

武藏坐在竹檐下,眺望着武藏野的夜色。穗芒已经长出穗了,草的波涛中**漾着秋的气息。

“师傅。”

“旅人吗?”

“不是,客人。”

“……客人?”

“是北条新藏大人。”

“哦,北条大人啊!”

“本来想找田间小路过来的,不想在杉树林中迷路了。他现在拴好马,在后面等着呢!”

“这个家没什么前面后面的——领他到这儿来吧!”

“是。”

伊织绕过房子喊道:“北条大人,师傅在这边,您过来吧!”

“嗯——”

武藏站起来迎接,身材更加健硕的新藏见到武藏,露出了欣喜之色。

“久未拜访。明知您是隐居于此,还贸然造访,实在是抱歉。”

武藏点头表示不介意,请他到檐下来。

“请坐下吧!”

“那就打扰了。”

“怎么找到的?”

“这里吗?”

“是的。我并没有告诉旁人我们搬来了这里。”

“我是听厨子野耕介说的。前些日子,伊织给耕介送去了观音像……”

“哈哈,那肯定是那时伊织说出了这个地方……没关系,我武藏还不到避人遁世的年纪。我只是觉得我在这儿待上七十五天的话,谣言会自然冷却的,同时也不想因自己给耕介他们带去灾祸。”

“我必须得先道个歉。”

新藏低下了头——

“大家都因我的事情受到牵连了。”

“哪里,你的事情并不是主要问题。之所以他们要这样对付我,恐怕主要要追溯到很久以前小次郎与我武藏之间的一些矛盾了。”

“那个佐佐木小次郎,又把小幡老先生的儿子余五郎大人给杀害了。”

“啊,那个儿子——”

“他听说我被打伤了,去找小次郎算账,没想到反而丢了性命。”

“我阻止过他的。”

曾在小幡家门口见到的余五郎的身姿又浮现在眼前,武藏不禁为之惋惜。

“不过我能理解余五郎大人为人子的心情。门下都弃他们而去,在下被砍伤,老先生前一阵子又病重了,在这样的状况下,谁能忍得住一时冲动呢?”

“嗯……看来我的劝说还不够……也可能是我的劝说反而激他去拼命了。真是非常遗憾啊!”

“现在我必须继承小幡家的武学香火。老先生除了余五郎之外没有别的血脉了,已经绝嗣了。父亲安房守向柳生但马守宗矩禀报了实情,几经周折,我终于得以以养子的名义继承了师傅的家名。可是,对于资历尚浅的我来说,恐怕尚不能承担得起甲州流兵学名家的名号。”

“北条安房守是和甲州流齐名的北条流兵学的宗家吗?”

武藏从北条新藏的话语中听到安房守这个名字,追问道。

“是的,我们祖上原本是远州的。祖父曾侍奉小田原的北条氏纲、氏康两代,父亲为大御所家康公所器重,是第三代沿袭兵学。”

“你原本就生于兵学世家,为何却成了小幡家的入室弟子?”

“父亲安房守也有弟子,同时还在将军家讲授兵学,无暇顾及儿子。说是让我先去别家拜师学艺,尝尝世间的辛劳。”

从新藏的言语、为人上,可以看得出他并非低俗之人。

他的父亲是北条流第三代安房守氏胜,母亲是小田原的北条氏康之女。如此家世造就了他高雅的气质。

“不由得闲聊起来了——”

新藏再次行礼。

“今夜,突然造访,其实是父亲安房守吩咐的。父亲原本想亲自来登门道谢,只是突然稀客来访,他此时在家中等着见您一面,所以父亲吩咐我来请您过去。”

新藏小心翼翼地说。

“啊?”

武藏似乎还没有理解他的话。

“有稀客在贵府等着鄙人?”

“是的,劳烦您了,我来接您了。”

“这会儿马上去?”

“是的。”

“那位客人到底是谁。武藏在江户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啊!”

“说是和您从小就很熟了。”

“什么,从小?”

越来越糊涂了。

(是谁呢?)

说起幼年时代,真是让人怀念啊。那这个人是本位田又八、竹山城的侍卫,还是父亲的故交?

难道是阿通?武藏左思右想,不得其解。这位客人到底是谁呢,武藏忍不住又问了新藏,新藏一副为难的样子。

“贵客不让我事先告诉您他的名字。说是想给您一个意外的惊喜……请您过去一趟吧!”

武藏愈加好奇这客人到底是谁了。是阿通吗?武藏心里暗暗琢磨。

(很可能是阿通。)

“走吧!”

武藏站了起来。

“伊织先休息吧!”

新藏见武藏决定过去了,非常高兴,赶紧将拴在杉树林中的马牵了过来。

马鞍和马镫都已经被秋草上的露水打湿了。

“请您乘上来吧!”

北条新藏牵着马口轮,请武藏骑马。

武藏也不推辞,骑了上去。

“伊织,先睡吧,我可能得明天回来了!”

伊织跑到外面。

“师傅慢走。”

在湿润的胡枝子和芒草中,马上的武藏和牵马的新藏消失在远方。

伊织一个人呆呆地坐在了竹檐下。他已经不止一次独自在草庵中看家了。没人的时候,他有时会回忆一下在法典之原时的事情,也并不寂寞。

(眼睛……眼睛。)

伊织将习武时武藏的话时刻牢记在心,此时仰望银河星空,不禁一个人仔细琢磨起来。

(为什么呢?)

为何无法正视武藏的目光,伊织依旧感到困惑。少年的执着往往比大人更甚,伊织努力想参透其中缘由。

这时,他发现有一双眼睛躲在草庵前的绕树葡藤下盯着自己。

“咦?”

是个小动物的眼睛。那眼神丝毫不逊色于师傅武藏拿着木剑盯着自己时的眼神。

“好像是鼯鼠。”

伊织认出了是那只经常来偷野葡萄的鼯鼠。那琥珀色的眼睛,在草庵灯光的映射下,像妖怪似的闪闪发光。

“畜生。你以为我软弱可欺吗,就连你都来盯着我。我能败给你吗?”

伊织不服气地回瞪鼯鼠。

他在竹檐下叉开两腿,屏气瞪向鼯鼠。谁知这只执拗、多疑的小动物并没有逃走,反而投来更凌厉的目光,更加直直地盯着伊织的脸。

——怎能输给你!你这家伙。

伊织定神与鼯鼠僵持着。终于,鼯鼠可能是被震慑住了,“唰”地擦过野葡萄叶子闪身消失了。

“找事儿!”

伊织得意扬扬。

虽然此时被汗水浸湿了衣襟,伊织心情却爽朗多了,心里下定主意,以后再和师傅武藏对峙时,就这样瞪师傅。

放下灯芯草帘子,累了一天的伊织放心安睡了。露水反射过来的斑驳亮光此时又透过帘子映射了进来。

伊织一躺下,就仿佛进入睡眠状态了,可是脑袋里还是始终感觉有珍珠般闪亮的东西不停闪烁,鼯鼠又出现在眼前,他进入了朦胧的梦幻中。

伊织低声呻吟着。

第六感还是不断地在提醒他在被褥边儿上有双眼睛,伊织一下子坐了起来,果然,借着微弱的亮光,可以看到有一只小动物正在草席上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睡觉。

“啊,畜生——”

伊织顺手摸起枕边的刀,翻身砍去。手起刀落的时候,那只鼯鼠早又逃到了帘子附近。

“畜生——”

伊织朝帘子附近一通乱砍,外面的野葡萄秧也未能幸免。接着,他又朝原野方向环视了一圈,原来那双眼睛现在在天空上盯着自己呢。

那是两颗蓝色的大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