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此时残阳如血,辉光映照在老头子孱弱俊秀的脸上,使那张脸似冰雕玉琢般透明。
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在这个强大的宿敌面前,他居然十分诡异地笑了。
“你笑什么?”冢狐也为他突如其来的笑容惊异,忍不住问道。
“我在笑,既然这样,那难题就迎刃而解了。”老头子朝半空中打了个响指,山崖下与叛军缠斗的青燕便遁形于呛烈的黑烟中。
“何解?”冢狐不大明白他的意思,偏着头问。
“只要杀了你,无论战争或是恩怨,都全部结束了。”老头子抬起头,狞笑着说。一贯温润如玉的他,在血雨腥风中,现出了豺狼的模样。
每个人的心底,都潜伏着一匹兽。当伤心时、痛苦时、失落时,它都会在笑容的掩盖下长大那么一点点。
它是血、是泪、是失败后的那些不甘。所以只敢躲在最阴暗的角落,但当人心再无希望,它就会咆哮着冲出来,撕裂整个世界。
“乾达婆!”老头子厉声高喝,烈风鼓起他的衣袖,令他庄严似神佛。
乾达婆人枪合一,直取冢狐的心脏。
“盾龟!”一个足有两丈多高的绿色盾牌出现在冢狐面前,将他的身影挡得严严实实。
“阿朱!”黑衣的妙龄美女朝半空中抛出一张坚韧的蛛网,乾达婆单足踏在蛛网上,借弹跳之力飞过巨盾,枪尖从天而降,直取冢狐的天灵盖。
他一跃足有五丈之高,这一枪借着俯冲之势,力大无穷,甚至当枪尖划破空气,还发出尖利刺耳的啸声。
即便叫出攻击型的妖怪也无法抵挡这一枪,乾达婆的墨缎长袍在风中飘飞,仿佛死神翩然的衣角。
“盾龟!”事已至此,冢狐只能再次依赖巨盾保命。
盾牌从他身前消失,再次出现时,已经悬浮在他头顶。冢狐弱柳舞风似的飘逸身影,毫无遮挡地暴露在老头子面前。
“眠狼!”他等的就是这一瞬!即便叫出了两个妖怪,让他浑身疲惫,可是心底蓬勃的恨意,却足以支撑他完成致命的一击。
热风中并没有出现黑衣少年的影子,只有玫瑰色的夕光,在高崖上变幻流淌。
“混蛋!”老头子骂了一句,干脆抄起地上的一把利剑,亲自挺剑而上。他不能去想眠狼是不是真的背叛了,一个战士如果分了心,就必败无疑。
乾达婆的长枪“当”地一声刺在了厚重的巨盾上,于此同时,老头子的长剑也发出“噗嗤”地轻响,刺进了冢狐的左臂。
但是这剑他再也刺不下去了,因为冢狐回过头看他,一双上挑的狐狸眼里居然满含笑意。
“你能杀得了我吗?”他奸笑着问。
“当然!”老头子第二次刺出长剑,剑光暴涨,像是毒蛇的獠牙般扑向冢狐。在漫长的岁月中,他从未疏忽过剑术,即便面对厉害的妖怪也能抵挡一阵,何况是此时手无寸铁的冢狐。
胜利和天下,顷刻间仿佛都在他的掌握,他紧握剑柄的手,从未如此平稳有力。百年前的恩怨,仿佛都化为一声轻啸,夹杂在缤纷的剑影里。
“你不想要返魂香了吗!”冢狐肩头又中一击,高叫着问。
“琉璃已经死了,我要返魂香又有什么用?留着烧给你自己吧!”他手上不停,又一剑刺向冢狐。
“谁说她死了!你看那是谁!”冢狐浑身浴血,却癫狂地指向峡谷另一侧的高崖。
老头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穿水色百褶裙的少女,正站在高崖之上。她梳着一根乌黑铮亮的大辫子,双手将雕弓拉得饱满如月。滂湃的金霞中,她蓝裳迎风招展,清澈透明得像火焰中的一滴水。
“纳命来吧,叶长歌!”少女尖声高叫。
一根羽箭发出破空之声,笔直向他迎面袭来。他甚至来不及叫手下替他抵挡,便觉得胸前一凉,白翎箭已经没入他右胸半截。
叶长歌,多么熟悉的称呼。已经,有上百年没有听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