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丛云无力地摆了摆手,示意玉簪不用起身行礼,自己则在另一个石凳上坐下,问道:“太医请来了吗?”
玉簪迟疑了一下,抿着唇摇了摇头。
她不敢告诉小姐,侯府的人甚至被拦在了宫门外,连话都递不进去。
傅丛云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原本侯府是养着府医的,可是前些日子借口家中有事,纷纷离府去了。曲阳王府的程大夫原是宫中的御医,因犯了事被贬,幸得魏仲惠收留一家才得以留在盛京,便也安心留在了王府,往日里也常来侯府问诊。
程大夫医术高超,人也和善,心中一直记着曲阳王的恩情,毫不犹豫地便跟着一同去了南地。
只苦了傅丛云,如今请个大夫都要大费周章。
她出神地坐在那儿,呆呆地不知道在看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回神,慢慢站起来。
傅丛云吩咐道:“既请不到太医,便去城里的医馆去请个好大夫来给阿爹瞧瞧,不过费些银子,侯府还不至于出不起。药熬好了便送进去,若非阿娘回来,旁的无甚大事不必来找我。”
话毕,她便又回了屋内。
街上仍旧热闹,敲敲打打的声音直至入夜方停。
傅丛云从此夜夜梦魇,时常夜半惊醒,拥着被子无法入眠。
她过得浑浑噩噩。
阿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医馆的大夫说是旧伤发作,加之早前中过毒,除得不干净,现今随着年岁大了,身子骨本就大不如前,经年的伤痛一朝爆发,恐是时日无多了。
傅丛云便想起西疆那一战,想是那时中的毒,兴许便是这一场大病的导火索。
又过了些日子,皇后娘娘病逝,陛下与娘娘年少夫妻,又是皇后陪着他颠覆了前朝,家族始终坚定地拥护陛下,是以陛下破例给了皇后以史上可循的最高礼仪下葬皇陵,盛京城的钟楼为皇后连鸣三声,浩**沉重的钟声传出很远。
皇后也是对傅丛云极好的,她心中亦是悲痛,同阿娘商量好,在侯府中默默为她穿了七日的孝服,夜里无眠时,也为娘娘祈求来世和乐。
傅丛云许久未出侯府,她想,不知阿妩如今可好,是否见到了娘娘最后一面。
七月入秋,阿爹终于撑不住,在睡梦里故去。
傅丛云身为他唯一的女儿,一身素衣孝服,手中抱着他的灵位站在队伍的最前面送殡。哀乐吹奏,她哭得眼睛发红,干得几乎流不出泪来。
因着皇后娘娘薨逝余韵尚未过去,侯府不好太过显眼,原本傅丛云该守孝一年,便改为半年。
傅澄一死,复江侯不再,侯府的牌匾便该摘去。只是不知陛下是否太过悲痛,将此事忘记,礼部始终未有人来处理,便也一直搁置,无人理会。
只是所谓复江侯府,终于成了一个真正的空壳,只有傅丛云和魏蔷苦苦撑着。平陵傅氏延续百年的风光,也终在此刻落下帷幕。
咸安十九年九月,傅丛云仍在孝中,听闻陛下终于下旨立储,属意承王萧戚为太子。
她当时不过听了便罢,无甚兴趣,尚以为无论是谁当了太子,谁继承王位都与自己毫无瓜葛。却不知自己的命运,早已掌握在别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