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去秋来,荷花渐渐衰败,枫叶层层染红,宫里小选刚过,尚宫局忙乱着,领着刚选入宫中做宫女的人,教导她们规矩及行事。
水顺仪携婢子闲逛了一圈,然后绕到尚宫局。尚宫局众人已得了消息,皆出来相迎,一片请安声,倒弄得水顺仪有些不好意思,她本无意来此,但想起小选进了新宫女来瞧瞧罢了。但这也是规矩,毕竟宫规如此,在这些女官和宫女面前,她代表的是君,君臣终究有别。
水顺仪轻笑着叫起,尚宫局领头的是孙尚宫,她上前一步,躬身道:“小主来尚宫局,可有要事?”
“本嫔听皇后娘娘说起此番小选入宫的宫女个个都机灵,又耐看,心中好奇便过来了。”
孙尚宫顺势做出请的手势,道:“那些小选的宫女正在接受训导,不如小主过去瞧瞧。”
孙尚宫乃正三品,引导中宫执掌凤印,历经两朝,又得两宫太后倚重。水顺仪在她面前倒显得气势不足了,不过她倒也客气,“正有此意,不过尚宫局日常繁忙,孙尚宫若有事忙,也不必陪着本嫔了,随便找个女官带路即可,还有其他人都去忙吧。”
众人听她这样说,也就纷纷行了礼退下。孙尚宫也不推辞,她确实还有不少事要忙,便让罗尚仪为水顺仪带路。罗尚仪能做到今日的位子,全仰仗孙尚宫,她和孙尚宫亦师亦友,而水顺仪对她有救命之恩,孙尚宫明白,便让她为水顺仪带路,两人也好亲近一番。
尚宫局颇大,共六局二十四司,各司各局皆独立分设,由尚宫执掌。不同司局占地皆不同,大小也不同,配置人数也不同。尚宫局不仅管理后宫大小事务,还能上朝听政。自然这是正二品内廷女官所能有的职权,但因如今尚宫局女官多是愿意在后宫忙乱甚至成为三品女官便是最大的心愿,因此两朝都没有出现一位能够入朝听政的二品内廷女官。
罗尚仪领着水顺仪逛遍整个尚宫局,但凡水顺仪有不明之事都一一解答,然后才请去了训导宫女的地方。一大片空地,众宫女正由女史带领着学走路,宫里的规矩繁琐,连走路都有不同的规定,妃嫔的行走与宫女的行走大有不同。
水顺仪驻足远远地看着,仿佛想起了自己当年的选秀,过了初选,便是为期一个月的学规矩,然后才是复选,最后是终选。秀女多,众人出尽花样,甚至有秀女不择手段,步步走来为时不易。她在终选那日,被如今的慈裕太后,那时的李妃,选进礼王府为承徽,做了几年的承徽,礼王登基为帝,自己也成了后宫妃嫔。可也不过是表面风光罢了,风光的背后是凄凉与苦楚,唯有自己知道。
罗尚仪仿佛明白了她的心事,轻轻的说:“当年微臣只是一个末等宫女,有幸得遇小主相助,才能迅速做到如今的位子,实乃微臣的幸运。”
当年的罗尚仪,不似如今这般沉浸在尚宫局这个大染缸中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而是像那些刚选的宫女一般对宫里的万事万物都好奇不已。她和几个小宫女结伴一起闲时在锦绣园里看花,一个小宫女偶然说起宫里关于皇后私下公开的秘密,几人说笑闲聊,可竟遇到了当年的玉婕妤,玉婕妤和皇后,关系非同一般,听到这种闲话很生气,扬言要打了杀了这些宫女。刚巧当年的水承徽入宫请安,正要出宫,见此同情之余向玉婕妤进言,好说歹说,玉婕妤才松口说是只打板子,可这也会要了几人的命,水承徽便掩护自己的心腹去李妃宫里求情。李妃一向与皇后为敌,也很不喜欢玉婕妤,便匆匆赶来,要免了宫女们的板子,可等李妃赶到时玉婕妤已命太监动手,唯有一名宫女还没挨板子,李妃顺势免了她的板子。可玉婕妤哪会善罢甘休,找了太后说要严惩宫女们,而李妃却告状至皇上那儿,玉婕妤从此失宠,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这名没有挨板子的宫女便是现在的罗尚仪,她一直感念当年水承徽的相助,自从水承徽入宫成了水顺仪,两人也私下有联系。时过境迁,当年的小宫女已经成了尚仪,是孙尚宫最得意门生。当年的水承徽一举成了顺仪,成了后宫妃嫔。而当年的玉婕妤却已成一堆白骨,当年的皇上成了人们口中的先帝,当年的皇后、当年的李妃成了如今的两宫太后,庄敬太后和慈裕太后。
她口中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包含了许许多多的事。水顺仪淡淡一笑,移步过去,女史见她两过来,忙不迭请安,“奴婢参加顺仪小主,参见尚仪大人。”又示意那些宫女,“你们还不快参见小主和大人?”
所有宫女齐齐跪下行大礼,“奴婢参见顺仪小主,参见尚仪大人。”
话虽如此,她们行礼也行的对,言语也挑不出错,一切都对,可水顺仪就是心里不舒服,脸色有些尴尬,一个称小主,一个称大人,显得自己比罗尚仪位分低,可话说又回来,她不过位列六品,倒是罗尚仪乃四品。论这品级,确是罗尚仪高于她,但皇宫里并非只讲究品级,再低后妃也比女官高。如此一想,心里舒畅了些,淡淡叫起,“起来吧,你们继续,本嫔只是来看看而已。”
“谢小主。”众人纷纷起身,水顺仪的心腹堇芊眼尖瞧见一个宫女,附耳过去,“小主,那宫女堆里有个很像钟昭容的宫女,您看?”
水顺仪朝她指得地方看去,确实有个宫女有几分姿色且与钟昭容貌似,便出言询问女史,“那个宫女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