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沉水香的余烬早已散尽,只留下空旷大殿挥之不去的肃杀。
朱焱的目光已不再停留在那堆可笑的海图,不再纠缠于江南那点夹缝求生的算计。
他的手指,按在御案右上角那份由兵部、五军都督府及东厂监军处三方核验加印的奏疏上,紫檀木纹的冰冷顺着指尖一直爬上来。
奏疏封面朱砂刺目:
《关外军情密汇及征辽方略请旨疏》
冰冷的墨玉扳指在那几个字上划过,留下无声的痕迹。
他的指尖顺着军情疏上那冰冷的地名划过。
“盛京……赫图阿拉……”
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滚过云层。
那是建奴的所谓龙兴之地,是努尔哈赤崛起的巢穴,更是三年前关宁铁骑被追得像野狗一样翻山逃窜的耻辱之地!
胸中蛰伏的戾气如同被火星点燃的引线,骤然爆开!
朱焱猛地抬头,眼中不再是深潭般的平静,而是燎原野火,焚天熔岩!
“传!”
一个字,撕裂了死寂!
王承恩的身影无声地滑至殿门阴影处,低声对外吩咐。
沉重的殿门无声滑开。
锦衣卫北镇抚使骆养性、兵部尚书孙承宗、督师辽东的蓟辽总督袁崇焕,以及几位身披旧甲、眼神如鹰隼的铁血勋卫,如沉默的刀锋,按品级鱼贯入殿。
无人敢出声,殿内只闻甲叶移动时细碎冰凉的摩擦声,还有浓重得几乎化为实质的铁血兵戈气息。
骆养性按刀侍立右侧阴影,如同融入盘龙柱的暗影,但那阴鸷的目光扫过袁崇焕等军将时,却带着一种无声的审视。
这些将领,都是新朝三年间靠血火磨出来的利刃,然而东厂的鹰犬从不吝于监督每一把刀是否生锈。
兵部尚书孙承宗趋前一步,花白的须眉在肃杀殿宇中微颤,双手高捧一份盖满火漆印、印泥尤新的册子:“陛下,三省丁口册与军械粮秣总目已核讫!”
“念。”
朱焱的声音不容置疑。
“臣遵旨!”
孙承宗展开册页,干涩的喉头滚动,竭力维持洪亮:“此番征辽之师,合兵户两部及东厂监军处核签之数,定为准!”
“宣府、大同、太原、保定四镇精锐步骑四万二千员名,已集宁远、锦州!”
“蓟州、密云、永平、山海关精锐二万八千员名,已集宁远、锦州!”
“真定、河间、昌平、辽阳(新编)步炮新营三万员名,待命通州、蓟州!”
他一连串报出十多个重镇的名字和兵马数量,连同各营主官姓名、旗号、番目,清晰入耳。
“京营神机营精选火铳兵四千二百人!”
“天津卫新式破虏炮队实备大将军炮八十六位(新型号),龙渊大炮四十八位(新型号),火药铁弹皆足!”
“车营战车三百辆并骡马、驭手俱全!”
“通州永济仓起运粳米、粟米共七十八万四千余石,分存山海、宁远、锦州诸仓!”
“草料、豆料一百三十万斤!”
“火药一百七十五万斤,铅子、铁弹无数!”
“另备犒赏银一百四十五万两已押内承运库启运辽东!”
每一个数字都砸得大殿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的马蹄金和铁甲在滚动!
孙承宗的声音有些发颤:“……辽饷诸省三年积欠,此次亦全数起运!绝无短缺!”
“辽饷?”
朱焱突然打断,声音不高,却如同铁鞭抽断了所有的节奏。
他身体微微前倾,阴影笼罩下来:“去年七月,山东解辽饷粮船于微山湖遇匪?”
孙承宗额头瞬间见汗,喉头发紧:“是……回陛下,是有匪……但所失……已补……”
旁边沉默的袁崇焕眉头瞬间锁死。
朱焱的手指却无意识地扣向奏疏旁另一份薄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