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焱的指尖在冰凉如水的青瓷茶盏沿口缓缓摩挲,声音仿佛从九霄云外飘落,既无雷霆之怒,亦无半点商榷余地:
“澳门一地,朕可暂容尔舟船停泊,以息风浪。然则……”
他话音方落,若昂勋爵那刚刚因“暂容”二字而稍缓的心跳骤然被一只无形巨手攥紧!
只见朱焱的目光若有实质,穿透殿内沉沉的香雾,带着一丝近乎悲悯的了然:“尔邦既乏治港之匠,又少固堤之能。朕体恤尔等飘零海上,如无根之萍,恐有倾覆之虞。”
王译吏的声音机械而冰冷地将“倾覆之虞”这个词砸向若昂勋爵耳中。
若昂的脸色瞬间变得灰败,嘴唇嗫嚅着想说什么,却被朱焱接下来的话彻底冻结:
“朕开海新策,原欲恩泽四夷。故欲于东南沿海,新增六处登岸商港。此乃皇恩浩荡,非利尔一国。”
朱焱语气一转,如同垂怜:“念尔邦孤悬西洋,朕特加恩旨!着尔葡萄牙国,代为兴建此六处港埠,塘沽口、松江口、明州、宁波、漳州、广州黄埔!”
若昂勋爵浑身剧震,如同五雷轰顶!
代建六港?!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嘶喊出声:“不!尊敬的大明皇帝陛下!这不可能!那是六座巨大的海港!那是需要……”
骆养性冰冷的眼刀和殿角锦衣卫按刀的微响如同冰水灌顶,瞬间让他住了口,只剩下急促而痛苦的喘息,额上汗珠滚落。
朱焱仿佛未曾看见他的失态,语气依旧平缓,却字字重若千钧:“一应船坞、栈桥、仓廪、炮台、灯塔等项,所需砖石木料乃至工匠工食,皆由尔国支付!”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若昂因绝望而微微佝偻的脊背:“至于所用之巨款……”
朱焱的嘴角极轻微地向上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尔国船货,屡屡夹带私银入境。朕念尔等初犯,不予深究。便将此应缴未缴之银利,折抵建港工费便了。”
强掠!
赤裸裸的强掠!
若昂勋爵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头,眼前阵阵发黑!
那新西班牙白银的秘密,竟成了套在葡萄牙脖颈上无法挣脱的绞索!
朱焱不等他有任何喘息之机,声音陡然又添一分不容置疑的锋锐:“港口既成,朕自有大明官商管理榷场、收取税课。尔邦既借港停泊装卸,每季缴纳租港银……”
他指节轻轻敲在御案上,如同敲响了丧钟的梆子:
“按尔国于澳门口岸上一季海贸船货总值三成!”
“再加,所有货品上岸入库,按值另纳仓廪居间费一成!”
若昂勋爵的身体晃了晃,那枚在胸口晃荡的十字架仿佛重逾千斤,几乎将他的胸膛压塌。
他脸上毫无人色,嘴唇惨白,“陛下!仁慈的陛下!葡萄牙绝无此等财力!那六座港口几乎要掏空我们能够支出的财富……”
他的声音因绝望而变调。
朱焱平静地看着他徒劳的挣扎,眼神中没有任何波澜:“无妨。”
简单的两个字,却如同来自地狱的宽恕。
若昂勋爵濒临崩溃的眼神中瞬间燃起一丝微弱的、近乎乞怜的希冀。
只听朱焱接着道,声音依旧平淡如水:“此六港,非一朝之功。十年也罢,十五载也好,尔邦可分期偿还。”
他目光深远,仿佛穿透了眼前困兽般的使节,看向更浩渺的海疆:“至于租金,只要尔国商船货物值未超上季,则按该值三成计。自然,尔等亦可在港停驻期间尽力贸易增货,多卖多得,朕亦多得。若因怠惰或无能而致货值锐减……”
朱焱的眼神陡然凌厉如刀锋,刺向若昂勋爵:“则不足之数,亦需按核定澳门口岸上季足额,补齐租银!”
杀人诛心!
这已不是敲骨吸髓,而是要将他葡萄牙国未来数十年的命脉,彻底钉死在大明的港口之上!
十年!
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