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货物起落,每一分盈利所得,都将有一部分永久地、带着屈辱地留在东方的土地上!
所谓“多卖多得”的诱惑,分明是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深坑!
而那租银定额的风险,更是如同悬顶之剑!
一旦贸易稍有不测,便是万劫不复!
若昂勋爵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颓然跪倒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上,冷汗将昂贵的礼服紧紧粘在脊背上。
他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在喉咙深处发出呜咽般的悲鸣:“陛……陛下……”
骆养性如同铁塔般的身影向前微倾。
朱焱却摆了摆手。
年轻的帝王依旧端坐在蟠龙宝座上,玄色龙袍仿佛吸尽了殿内所有的光线。
他微微垂下眼睑,目光终于落到桌案边那枚惹祸的银币上。
那枚西班牙十字银币,在幽暗中依旧倔强地闪着一点清冷的光。
朱焱缓缓伸出两根手指,以无比尊贵的姿态,拈起了这枚来自遥远新大陆矿山的不洁之物。
指尖一搓。
银币在空中翻出几个冷冽的弧光,无声地落回金砖上,滚了两圈,停在若昂勋爵膝盖前不足一尺的尘埃里。
自始至终,未曾沾染半分帝王指温。
朱焱的声音淡淡响起,如同云开雾散后清冷的月光,听不出丝毫波澜:“此银,权作此议之信证。朕之言,言出法随。卿当返归尔舟,详述此旨。”
他再懒得看跪伏于地的失败者一眼:“若尔主不允……濠镜澳之片瓦遮身之权,朕自当收回。自有荷兰人、英吉利人,候于广州外海,望眼欲穿。”
冰冷的话语如同最后的判决:“退下。”
两个字落下。
王承恩阴柔的嗓音恰时划破死寂:“陛下有旨!葡萄牙使节退!”
两名沉默如影的锦衣卫,已如同裹挟着一片阴影,无声地“请”向跪在尘埃中、失魂落魄的若昂勋爵。
骆养性无声地躬身,带着陈吏目和肃杀的锦衣卫潮水般退去,连带着那一托盘所谓“献礼”以及那枚滚落在尘埃里、冰凉刺目的西班牙银币。
殿内只剩下沉水香残烟袅娜,王承恩垂手侍立如石雕。
朱焱端坐如磐石,脸上最后一丝因葡萄牙人狼狈而起的冰冷玩味也彻底消逝,只剩下深潭般的平静。
什么“东西海路大利”?
什么“满载财富的捷径”?
不过是一群被新大陆银矿冲昏了脑袋、披着“外交”羊皮的饿狼,妄图用一张沾满羊膻味的破地图,换取在大明沿海咽喉钉入更深楔子的特许权!
愚蠢!
更可笑的是那些道貌岸然的蠢物,竟视这等包藏祸心之言为洪水猛兽,闭关锁国,龟缩畏缩,生生将这万顷海疆化为天险死地!
他的目光穿透盘龙藻井,似乎看到了更远的波涛。
白银如潮,但岂能让贪婪的夷人把控入口?!
“开海?”
朱焱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宇内响起,像是在自语,又像是在问这片沉寂了太久的宫阙。
王承恩的头垂得更低,屏息凝神。
“朕开的,是大明的海!”
朱焱的指节在冰冷的紫檀扶手上重重一叩!
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