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的寒风呜咽着卷过浑河畔的八旗营寨,吹得皇太极金帐外的织金龙纹大纛猎猎作响。
帐内炭火正旺,暖意熏人,却驱不散皇太极眼底那片沉积的冰湖。
他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狼皮褥子上,拇指缓缓捻过一份刚从南边快马递来的密报,羊皮卷还带着风雪的寒气。
安南莫氏伪朝弑使举兵,张献忠聚寇数万连破州县……大明江山四处烽烟,每一条消息都像投入他心湖的石子,却再难掀起曾经的波澜。
自抚顺关外被那朱明的皇帝以数万新军、前所未闻的犀利火器硬生生挡住去路,逼他退回辽东重整旗鼓以来,这已经是第三份关于明廷内部大乱的密报了。
帐内范文程、索尼等心腹重臣侍立两侧,屏息凝神,等待着大汗对这风云骤变的裁决。
皇太极面上无悲无喜,嘴角甚至勾起一丝近乎玩味的弧度。
“大明啊……”
他低语,声音平淡得像在评说一件死物,“朱家的船,终究还是破洞百出了。只是这沉没的速度……呵,倒比他哥哥快得多。
那死灰复燃的宁锦坚城、那龙渊炮的骇人咆哮、那海州卫外新下水铁肋巨舰的黑沉阴影……都曾如巨石压在他心头。
可如今呢?西南有狼,西北跳鼠,千里外的明廷中枢,那柄曾逼退过他的刀,还能否握得稳?
范文程偷觑着大汗那近乎冷漠的神色,刚想上前进言这千载难逢之机,帐帘却被一股疾风猛地掀开!
一个身披雪貂斗篷、浑身寒气几乎凝成白霜的镶黄旗巴牙喇护军大步闯入,单膝跪地,双手高举过顶,奉上一枚密封严整、仅小指甲盖大小的锡筒!
“大汗!千里加急!南京暗桩鹰信,飞鸽三只尽折,唯余此筒!”
皇太极眼皮微抬。
鹰信,折损三只……如此不惜代价?
他微微颔首,侍立身边的索尼立刻上前,接过那冰冷的锡筒,指甲一弹,精巧的内扣机括弹开,露出卷得极细的一缕薄如蝉翼的绢纸。
索尼小心翼翼地展开,只看了一眼,他那张向来沉稳如山的脸瞬间绷紧,眼角猛地一跳!
竟不敢再看第二眼,急忙躬身将那绢纸奉至皇太极眼前。
素白的绢纸只有寥寥数行,墨迹略显仓惶,却字字如刀:“天赐明主!朱明气数已尽矣!今国中大旱,西南反,西北叛,小皇帝狂悖滥杀,其锋已疲!臣等愿为天聪英主鹰犬,内应京师!惟乞大汗提兵南指之日,臣等阖族性命可全!大明江南暗伏者泣血顿首。”
没有落款,却已是不死不休的反书!
帐内死寂!
范文程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连那奉信巴牙喇都忍不住悄悄屏住了呼吸。
皇太极的目光在那几行字上扫过一遍,两遍……第三遍时,那平湖般的眸底终于掠过一丝极深、极锐的波动,但绝非欣喜,更像是讥讽!
“呵……”
一声短促的嗤笑,带着冰雪的寒意和难以言喻的轻蔑,突兀地在暖帐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