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敬宽,你以为朕的刀,砍不到你的脖子?”
他冷笑一声,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朕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乾清宫的青金石地砖映着窗外沉沉的铅云,炉火也驱不散那股渗入骨髓的阴冷。
朱焱指尖划过檀木御案边缘,案头玉玺压着几份弹劾史可法在江南“搜刮酷烈,几致民变”的奏章,朱砂批驳的墨迹浓得刺眼。
“皇爷,”
王承恩的嗓音轻得像怕惊扰了空气里凝固的杀意,他躬身,双手托着一份毫不起眼的桑皮纸密报,“广西镇守太监,六百里加急……”
朱焱的目光从奏章上移开,落在桑皮纸上。
不是正式塘报。
他缓缓展开,上面的字迹略微潦草。
“沐国公以‘擅杀天使,僭称伪王’罪,檄告滇黔!已发精锐家丁八千,汇合广西边军五千,自镇南关破隘而出!五日内,连破安南边寨三十七处,焚其粮仓十二,斩首千余……”
“……安南伪帅阮廷茂率象兵拦于箐谷隘口,国公驱火牛冲阵,弓手火箭引燃牛尾油囊!象兵大溃,践踏而亡者无算!沐国公亲斩伪帅阮廷茂,枭其首级悬于象鞍……所过寨隘,凡悬莫逆旗号、稍作抵抗者,皆屠戮一空,不留活口,与陛下前旨所谕:‘遇村屠村,遇寨焚寨’,丝缕无差……”
“砰!”
朱焱猛地将那张轻飘飘的桑皮纸拍在冰冷的御案上!
声音沉闷,却像在死水般的殿宇中炸开一声惊雷!
没有欣喜,没有赞叹。
那张年轻帝王的脸上,线条陡然绷紧如弓弦,眼底幽暗深沉,翻涌着比怒火更骇人的东西。
那密报上的“屠戮一空,不留活口”八字,猩红得刺眼!
那不是冰冷的旨意文字,而是沐国公用彻骨森寒的尸骸,在他朱焱面前竖起了一面镜子!
朱焱甚至能闻到那从千里之外飘来的浓烈血腥!
“呵……”
一声极低、极冷的嗤笑从帝王唇齿间溢出,带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气。
他捻起那份染着无形血迹的密报,在指间缓缓揉成一团,那动作平静得像在拂去尘埃,却又蕴含着捏碎骨头的狠厉。
“好个沐国公……”
朱焱的声音不高,却如冰棱撞击,字字清晰扎入殿角,“朕的刀刚出了鞘,他倒替朕砍得比朕想的还要快,还要狠!怎么?是嫌朕的旨意不够快?还是他沐天波急着要在朕面前,演一出忠心可鉴的大戏?”
王承恩只觉得后背的汗瞬间冰透了里衣,头垂得更低,屏住呼吸,一个字也不敢应。
乾清宫里仿佛连那炉中通红的银霜炭,都瞬间凝结了所有暖意。
帝王的猜忌,远比千军万马更为致命。
朱焱将那个几乎要被他捏碎的纸团,精准地落入了脚旁那鎏金狻猊香炉的熊熊炭口。
火光猛地一窜,舔舐上纸团,瞬间将其化作一簇扭曲跳跃的幽蓝火焰,焦糊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他看着那在炉内挣扎扭曲,须臾成灰的密报,眼底的阴霾才似被这火焰烧开了一道缝,冰封的脸上露出一点近乎残忍的满意。
“也好。”
帝王的声音漠然无波,“他既然想做那把最利的刀,朕就看看他的锋刃,到底能硬到什么地步!这‘不留活口’的头,开得不错……告诉沐天波!”
朱焱猛地抬眼,目光锐利如刀锋,穿透虚空,直钉向那万里之外的南疆烽火,“既已开屠,就给朕屠到底!阮廷茂的头?铸成溺器都嫌污!传旨……”
他顿了一瞬,寒气弥漫的语调中淬入一丝铁腥:“令其与孙应元两路并进,攻克安南王宫,将安南伪王莫敬宽之首,用硝盐腌渍,快马递送京师!朕要悬于午门之外!让这天下魑魅魍魉,都睁眼瞧瞧!”
王承恩浑身一凛,深深叩首,额头重重触在金砖上:“老奴遵旨!立刻命人八百里加急!”
他声音微颤,却不敢有丝毫迟滞。
硝盐腌首!
悬于午门!
如今的陛下越发狠辣了。
待王承恩躬着身子疾步退出殿外,沉重的殿门缓缓合拢,隔绝了最后一丝光线。
朱焱独自立在彻底的昏暗里,唯有炉口那最后一点明灭的火星,映亮他半边轮廓分明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