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里甚至带了哭腔,噗通一声双膝跪地,重重大拜,“臣!请陛下收回成命!”
“臣等附议!”
“祖宗之法岂可变易!”
“工巧贱技,岂可污了国家抡才大典!”
“士农工商,自古有序!若让匠户之子与士子同列,岂不乱了纲常?!”
“此例一开,国将不国!”
“即便是强如汉唐,也不曾有此先例!”
……
文臣队伍如沸水泼油,瞬间炸开了锅!
无数道绯袍青袍出列,如同骤起的潮水,汹涌地扑向丹墀。
声浪嘈杂悲愤,有激烈反对的咆哮,有痛心疾首的泣告,有引经据典的驳斥,甚至有年轻气盛的翰林不顾一切地撞开仪仗卫士,试图冲到最前。
整个大殿都被一种震耳欲聋的喧嚣和混乱所充斥,庄严气度荡然无存。
就在这鼎沸的人声即将彻底淹没御座时,一个冰冷的声音,不高,却打破了所有喧嚣:“够了!”
这道声音来自龙椅之上。
所有人惊惶抬头。
只见朱焱已缓缓起身。
他抬手,五指拨开额前垂落的十二旒玉珠帘,露出一双寒潭般的眸子。
那目光没有怒火,没有激动,只有一种俯视尘埃般的淡漠与清晰可见的讥诮。
他目光如冰棱扫过下方黑压压跪倒一片、激动得浑身发抖的文臣,最终落在涕泪横流、长跪不起的钱龙锡身上,声音平静得令人心悸:
“工巧贱技?”
朱焱微微侧首,唇角竟勾起一丝极淡、却锋利如刀的弧度。
“爱卿可知,没有这‘贱技’,你脚下所跪的金砖无法烧制?你冠冕之上的乌纱不能织就?你手持参劾朕的牙笏不能打磨?”
他向前迈了一步,龙袍下摆擦过香炉边缘:“辽东雪野上,令建奴铁蹄粉碎、夺下千二百级人头的是那一声糜烂三里土丘的龙渊巨炮!若无那‘雌模印膛线’,‘鱼胶抵爆轰’的工巧之术,朕拿什么收复山河?拿你钱龙锡等一众清流的锦绣文章,去和皇太极讲道理么?”
“陛下!”
钱龙锡猛地抬头,老泪纵横,“臣、臣等并非贬损火器之利!然科举取士,关乎根本!是天下士子进身之阶、精神所系!骤然开此工、算、水偏门,置万千十年寒窗的士子于何地?置孔圣门庭于何地啊!此绝非正道!”
他近乎语无伦次,血直冲头顶,手指微微颤抖着指向那些跪在角落、垂手屏息的武勋和一直沉默不语的工业院主事宋天星的方向,尖声道:
“陛下!莫要……莫要为这些只会冶铁造炮的匠籍之人,寒了天下士子的赤诚之心!”
“哼。”
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哼笑,从帝王的喉间溢出。
朱焱的目光并未顺着钱龙锡的手指望向宋天星他们,反而定定地投在那封引起滔天巨浪的诏书上,又缓缓移回钱龙锡那张因过度激动而扭曲的老脸上。
“士子之心?”
他声音陡然拔高,冷峭如刀:“若只会死背程文、空谈性理,于国无补,于民无益!于朕要剿灭建奴、再造强盛的宏图更是毫无用处!这样只会摇头晃脑、满口子曰诗云、遇到家国大事便束手无策,只晓得祖宗法度不容变更的一群腐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