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雅走过去,眼睛凑近目镜。红超巨星的光穿过640光年的距离,在她瞳孔里投下团温暖的暗红,像太奶奶手札里描述的“烧红的煤块”。她忽然想起很多碎片——老宅的玉兰花瓣落在星图上,张爷爷递来的热姜茶,星芽趴在膝头画星星的样子,还有宫琰煜临终时,落在她发顶的那个轻吻。
“它的光度在变,”宫琰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太爷爷的笔记里说,这颗星总在‘呼吸’,像在跟地球打招呼。”
高雅转过身,撞进他的目光里。那双眼睛里有星轨在流转,像她守了一辈子的星空。“你太爷爷……是不是很爱玉兰树?”她忽然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银链上的贝壳吊坠。
宫琰煜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你怎么知道?他总说‘玉兰树的年轮里藏着星图’,还在老宅种了棵,说要等它长到能遮住窗户,就娶喜欢的姑娘回家。”
高雅的眼眶突然热了。她想起很多年前,宫琰煜在玉兰树下给她系围巾,树皮上的刻痕硌着后背,他说“这样就像树也在抱着你”。
“我好像……去过那座老宅。”她轻声说,指尖颤抖着抚过望远镜的金属外壳,上面有处磨损的痕迹,像被无数次摩挲过的旧物,“院子里有口腌菜缸,西厢房的缝纫机上总摆着未完成的绣品,还有只叫可可的猫,总爱趴在星图日记上打盹。”
宫琰煜的呼吸顿住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正是那本《星轨观测指南》,翻开的页脚夹着片干枯的玉兰花瓣,边缘已经发脆,却还带着淡淡的香。“这是太爷爷夹进去的,”他的声音发颤,“他说‘等遇到能看懂这片花瓣的姑娘,就把本子送给她’。”
高雅接过花瓣,指腹抚过上面的纹路,突然想起最后那个秋天,她和宫琰煜坐在藤椅上,看星芽埋时光胶囊。他说“如果有下辈子,我还在玉兰树下等你”,她当时笑着捶他,说“老不正经”,眼泪却掉在了他的手背上。
“宫琰煜,”她抬头看他,星光在睫毛上跳跃,“我们是不是……认识了很久?”
他没有回答,只是伸手,轻轻拂去她发间的桂花。指尖相触的瞬间,像有电流窜过,无数画面在脑海里炸开——产房外的红绳,周岁宴上的玉镯,大学宿舍里的红枣茶,还有临终前那声没说出口的“再见”。
“是很久了,”宫琰煜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胸口,“从参宿四第一次向地球眨眼睛开始,或许更久。”
穹顶外的星空在旋转,猎户座的腰带三星连成直线,像根跨越时空的银绳,把过去和现在系在了一起。高雅看着宫琰煜眼里的自己,突然笑了,像很多年前在海边,她埋完漂流瓶时那样,笑得眼角发湿。
“那本星轨指南,”她轻声说,“能借我看一辈子吗?”
宫琰煜点头,把她的手攥得更紧。望远镜还对着参宿四,红超巨星的光在目镜里明明灭灭,像在为这场重逢鼓掌。他知道,他们或许记不清所有细节,但那些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她总爱把桂花塞进书页,他总在观测时多带块毛毯,还有对玉兰树和参宿四的执念——会像星轨一样,指引他们重新走完这一生。
离开天文台时,天快亮了。宫琰煜牵着高雅的手走在林荫道上,露水打湿了裤脚,却暖得像揣了个小太阳。“明天,”他说,“我带你去看太爷爷说的那座老宅,玉兰树应该快开花了。”
高雅点头,脚步轻快得像踩在云里。她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他的掌心有块浅疤,是当年给她修望远镜时被镜片划的;她的指腹带着薄茧,是常年翻书和绣玉兰练出来的。
这些印记,原来从未消失。
晨光漫过树梢时,他们走到了路口。宫琰煜突然停下,转身抱住她,下巴抵在发顶,像抱住失而复得的珍宝。“高雅,”他轻声说,“这一次,我们慢慢走,好不好?”
风穿过树梢,带来远处食堂的粥香,像很多个清晨,老宅飘出的烟火气。高雅在他怀里点头,听见自己的心跳和他的重合在一起,像两束终于交汇的星光。
她知道,这一世,他们会有足够的时间,去种那棵小玉兰,去补完那本星图,去把所有没说够的话,没做够的事,都慢慢填满。而参宿四的光,会像个温柔的旁观者,看着他们在玉兰树下,把日子过成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