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
那一年,因为林度跟薛夏鸥关系过近,余斯清从小到大头一次有了酸溜溜的心情。
酸到第二天,她就忍不住了,大清早五点就给林度打了个叫早电话。
当时林度刚睡俩小时不到,睡前把手机静音了,没听见电话,等闹钟响了才看到一打未接来电。
刚拨回去,过了两秒,就被余斯清劈头盖脸一句“林度你个狗东西!你最好的朋友是不是已经在心里偷偷换人了!”听懵了。
她挣扎着睁开眼睛,努力理清思绪,却发现自己更懵了:“我昨晚梦见在跟物理题一决雌雄,是不是伤到脑袋了,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余斯清早已经梳洗完毕,干净整洁地坐在餐桌旁边,一边吃早餐,一边趁着林度洗漱的时间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的心路历程:“我刚开始还没觉出不对劲,现在想想,你们一个觉得对方因为不想穿裙子不去合唱很帅,一个因为对方把餐盘扣在猥琐男身上很帅。这不是典型的那什么,灵魂伴侣,相互欣赏吗?这样的剧情显得既去了合唱,又没扣餐盘的我很庸俗啊!你还跟她一起坐在操场看台看天空!!天空有那么好看吗?林度,你是不是忘记了大明湖畔的我还跟你大半夜看过星星呢!”
以余斯清那个脾气,能把这个事儿这么大大方方说出来,说明她早就在心里大步跳过了内耗不爽的阶段。不爽,就要说出来,要么解释清楚,要么打一架,反正怎么都比憋在心里乳腺增生的强——这基本是她的人生信条。
林度渐渐在混沌中听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个事儿,刷着牙笑了好一会儿,驴唇不对马嘴地答:“唉,清清,那天我问薛夏鸥,我考不过她难道真的是因为天赋不够吗?你猜她说什么?”
余斯清刚听了个开头就大叫一声道,“啊啊啊啊啊啊,林度,你居然因为她问出了这种怀疑自己的话?这是什么剧情?我问你,我跟她掉进水里了你救谁……”
她又滔滔不绝地控诉了一堆,才把快飞到火星的话题扯回来:“她说什么?”
“她说是因为我安全感太强了,所以没有欲望。”林度放下牙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缓缓绽放一个微笑,看起来有些傻气。
那些安全感都是你们给的,吃醋了就直接来大声质问的朋友;即便不知道外甥女到底是在学文还是学理,每周都会来送大餐的舅舅舅妈;心里坚固地认为不读书就吃不上饭,但依旧说着,太累了就不学了的外婆;永远在心里鼓励自己的妈妈;还有……
那个时不时出现在脑海里的那个少年。
似乎是什么双方的默契,除了节日问候,两人谁也没主动联系对方。
直到林度的生日,她收到了一个陌生的快递,没有署名,里面是一瓶香水。
她搜了下香水的名字,那瓶香水叫,寻找蝴蝶。
林度十八岁的生日,带着冬日凌冽寒气的冷味,微弱温暖阳光的暖味儿,无边无际纸张的油墨味儿,最后是寻找蝴蝶的味道。
香味儿缠绕在她小小的卧室里,伴着深夜的灯光和一句远跨重洋的生日快乐。
那天晚上,梦里总是充斥若有若无的香气,她梦见了第一次遇见陆暮西的那个盛夏,他泛着寒气的面容和眼睛早已面目全非,里面都是温柔意气。
林度已经好久没想起陆暮西了,她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心想,他这么帅,未来一定能找到那只蝴蝶的吧。
熬过漫长的冬三月,春天悄然而至,雪白的卷子和模考像波浪一样滚滚而来,那令人眩晕麻木的余浪一阵一阵接踵而至,盖过了外面不知何时悄然盛开的鲜花,也屏蔽了少年们本该雀跃的感知。林度有时候会在上课时倏然低头看一眼肩侧的发梢,像用棍子计数的原始人一样,根据头发的增长来感受时间的流动。
就这么数着数着,到了高考前的最后一天。
学校打着“日常高考化,高考日常化”的名义,雷打不动地组织了最后一次跑操。
那万年不变的运动员进行曲一响,大家心里不但燃不起任何激情,甚至隐隐有些萎靡之势——根本不用想,今天跑操的歌曲肯定还是那个老套的“1234”循环曲。
穿着校服的方队们有气无力地在操场集合完毕,随之响起的果然是有节奏的哨声和铿锵有力的“12341234”。大家擡起的脚步很虚浮,一点儿看不出什么少年人的激情。
就在所有人都悲愤地想着“最后一次在学校做的事情竟然是跟着这破音乐跑方队喊口号!”时,广播里的音乐突然“沙沙”地卡顿了几秒,像是什么意外惊喜发生的前兆,大家整齐的脚步一慢,心里不约而同地开始怦怦直跳,下意识擡头往那个挂在长杆上的扬声器看过去。
不远处正在为学校宣发拍照的老师们也一脸茫然,显然,这应该不是学校送的什么意外惊喜。
操场塞满了人,却是前所未有的安静。
音乐彻底停了下来,接着又发出“沙沙”的声音——标准的“领导发话”式前摇,应该是有人在碰广播室的麦克风。
“我们两手空空,拥有的只有年轻。送给大家一首歌,祝大家,高考顺利,前程似锦。”
广播站前站长林度滥用职权,悄悄以权谋私串通了现站长,在最后一天实现了她在广播站未竟的宏图伟业——让所有人体会一把听着电音跑操的感觉。
那一届的所有人都记得那个疯狂的下午,广播上突然放起了TheChasokers的《Young》,他们不顾一旁气得歪七扭八的老师们,打了鸡血般开始在操场撒丫子狂奔,整齐的方队在顷刻间变成了没型没款的“四不像”。
耳边是“itshardwhenyoureyoung”。
他们正在奔向新的人生,或许痛苦折磨,或许风光无量,但那是他们真正将命运攥在手里的开始。
高考悄然结束。
林度终究还是没考过薛夏鸥,她是省一,而林度依然屈居第二。
薛夏鸥周密的人生规划又前进了一大步,林度虽然没有任何规划,但也是浑浑噩噩又顺理成章地进了A大。
余斯清发挥完美,子承父业地进了A市另一所顶尖大学学法律,汤林和经过一年脱层皮的淬炼,也成功进入南方的那所顶尖美院。
大家一整年都特别忙碌,考完聚会的那天,林度才想起告诉汤林和那件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