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提前计划好似地,孩子们笑着叫着,开始异口同声地喊:“道歉,道歉。”
张准被磨得没办法,红着脸,胡乱地扯开领口:“对,对不起。”
什么嘛。
许嘉的肩膀轻颤,忍不住笑出声来,长睫交叠间,眼角有细碎的泪光。
欢笑声四起,惊起落于枝头的鸟。
鸟儿振翅高飞,于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又落在另一个枝头。
大抵是周围的施工尚未结束,平宁剧院附近仍可见拂起的灰尘。
邵宴清望向藏在夜空中的月亮,眉稍微皱,提步朝前走去。
今天,他要来看许嘉编排的舞剧,那个永远也不会正式公演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邵宴清的右手置于口袋,衣袖顺势上移,露出系在腕部的链饰。
未等走至门边,已经远远瞧见了王海的身影,那中年人佝偻着腰,双手一个劲地磨搓着,眼里满是慌乱与焦躁。
许嘉离开后,原先的计划只能废弃。
王海选择更保守的剧目来为剧院庆贺,却怎么也想不到,邵宴清会在此时提出要观看新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王海瞥了眼邵宴清,咽了咽吐沫,扯出个别扭的笑:“那个—”
邵宴清却径直走过他,冷声问:“几号厅。”
王海一愣,本能地加快脚步,腰却弯得更低:“三号,您跟我来。”
演出厅内空荡,聚光灯打在舞台上,观众席没有一位看客。
邵宴清站在后门,望向被幕帘遮掩之处,眸子微晃,隐约得看见许嘉的身影,垂在身侧的手一颤,再度抓紧悬于腕侧的挂饰。
忽而,有乐声响起。
王海低声介绍着剧目,委婉地表示该舞剧并未经过正规排演,所呈现出的效果也不会完美:“但是您请放心,我们绝对保证周年庆会顺利举行。”
邵宴清哼了声。
王海冲后台的方向直招手,见演员点头回应,才给邵宴清拉开座位:“您稍等,演出很快开始。”
话落,巨幕拉高。
王海不知在何时离开,乐声由低转高,原本黯淡的灯又重新亮起。
邵宴清依靠着椅背,双手交叠身前,沉默地看向舞台的位置。
光影在交叠,身穿洋装的朱丽叶在花园中起舞,按照原本的发展与罗密欧相识相恋。
老旧而略显无趣的故事,舞蹈演员的配合也的确不完美。
邵宴清依旧十分专注,目光没有一刻离开过台面,唇线紧绷,表情严肃而认真。
恋爱,争吵,最终迎来别离。
故事中的眷侣没有表明心意的机会,他们本该在吃下毒药后相继死去。
邵宴清想,他或许看错了,这不会是许嘉改编后的作品。
音乐变得悲壮,光也逐渐退去,皆在暗示着剧目已经走向完结。
邵宴清垂眼,正要起身离开,恰时,柔和的顶光降落,洒在舞台正中央。他不由得回头去看,眸子恍然怔住。
原先穿着光鲜的男女演员都换上了白衣裙,在淡蓝的光线中紧紧拥抱,像是借此诉说着心中的爱意。
□□的分离已经注定,他们的灵魂却终将归于同处,在不受身份地位约束的天堂里尽情相爱。
这是创作者所能给予的,最温柔的祝福。
演出结束后,天已经完全黑了。
云层压住月亮,宽广的天幕像是吞噬灵魂的巨瞳,从上至下地俯视着他。
邵宴清点燃雪茄,却没有吸,任由白色的烟腾升而起,逐渐挡住周遭的景象。
他想透过迷雾去仰望星辰,眼前却总浮现出舞者相拥的场景,恍然间,又会看见许嘉的脸。
时间在流逝,火苗灼烧着烟蒂,不断向前吞噬。
深棕正快速地消减,忽而,炽热的红攸地撞上指尖!
嘶......
邵宴清皱眉,这才惊觉雪茄已燃烧殆尽。
哈,真该死。
他甩手掐灭了眼,阴郁的情绪却并未因疼痛而纾解,缓步走至桌前。
灯光昏暗,以致于连电脑旁的全家福也不再清晰。
邵宴清垂眼想,早知如此,就该留一张与许嘉的合影,起码能让无边的思念寻到落点。
他擡手,按揉着胀痛的额角,沉吟着,竭尽全力地打起精神,继续看那布满文字的书册。
身高不合适,气质不符,缺乏舞蹈经验......
这已经是第三份演员名单,但邵宴清依旧没有找到合适的对象。
他烦闷地舒一口气,将浓缩咖啡送入唇间,无意地一瞥,眸子恍然顿住。
‘毕业院校:平宁舞蹈学院’。
这是......许嘉毕业的学校。
心跳在加快,像是长期行走于黑暗中的旅者,终于看见残缺的光。
几乎是冲过去,慌乱地在行段中寻找着,生怕方才所见只是臆想出的幻觉。
邵宴清的手在抖,几乎要无从去感知呼吸。
他走近看,恨不得将鼻尖贴于纸面,反复地检查,才喃喃念出那三个字:“霍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