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焦棠以一己之力斩破了无理城与塔的联系。
无理城中的玩家见到景象是天突然完全暗了,但每个细分世界仍在继续运行。可是到达终点时候,他们没被传送回中枢城市,而是逗留在一座孤城,陷入混乱与恐慌。直至黎天白通过联络器通知他们,这些乱象才渐渐平息。这些都是后话。
齐铎说他事实上杀死了素短,但素短是一具数据体,只要现实世界有对接人就杀不死。
焦棠与他返回塔内,听他讲述自水鼎中消失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进鼎之前,焦棠曾将红木箱子交给他观摩,没成想这个举动如蝴蝶效应,使他发动时间回溯时候,启动了时间流的能量,致使他将自己回溯到第三次进入交集世界的时空。
这个时空很不稳定,齐铎为了返回现场,尝试用空间转移,实际上他当时已经陷入根本回不去的焦虑中,焦棠在哪个塔内,由哪个方向转移回去?这些于他而言都是未知。而且,不及时回到现场,他将在最后一天清算时候,被系统取消资格,那也是十分要命的事。
口述出来时候,焦棠是完全没听出他焦虑,相反齐铎说自己非常淡定从容地发动了“危墙术”,试图从墙中穿越回现场,但那一刻意外出现了。
墙内的建筑空间是一个虚幻的空间,他站在其中由实体转为虚体,鬼化能力让他保持住形态,他又迈出墙,身体由虚转实。
然后他擡腿继续朝建筑内行走,身体继续虚化,仿佛也转变成一种流动的能量,然后建筑深处有一个金属箱子,没有任何标识,他正准备过去,一股更大的能量横穿建筑,眼前出现了一堵新的墙。
墙的后面是现实世界,但也不完全是现实,因为墙之后t有两个洞,唯有透过那些洞才能见到现实的一角。
齐铎视线探过洞,第一个洞外正在发生一起惨绝人伦的案件,显然是一个现场。第二个洞外是一个人。有意思的是,这个人不知道他是谁,却敏锐捕捉到他存在的信号,并且发出对话——你终于回信了。下一步计划是什么?我们已经等了两个月,很多人坐不住了。
齐铎尝试回答一个简单的“嗯”。
对面的人继续失望说道——我们也很想进无理城,这个系统搭了这么久,死之前不能亲自进去玩一把太亏了。希望您能多给点现实世界的人一些指引。
“嗯。”齐铎再次回复。然后危墙术的时间限制到了,他被迫走出墙。
墙外是雾桥,他急着听刚才人的下文,又进入墙内,可惜墙内世界已经恢复成平平无奇的一间建筑,再次出墙还是雾桥。
连续上百次摸索,他才渐渐习得掌握红木箱子的能量,发现如果回溯时间是一小时十五分钟,红木箱子的能量就会与回溯结合,空间转移就能回到之前的位置。
于是齐铎一路“按返回”,回到了最初的起点——灯塔。
途灵告诉他焦棠上八重高峰,他也就跟着上来,后续如何围堵素短,焦棠已一清二楚。
焦棠听完陷入苦思,第一素短在现实世界有对接人,难道目的是想靠对接人组织不断制造凶杀案,来向交集世界输送玩家?第二,交集世界是虚还是实?亦或是虚实结合?
除此之外,素短口口声声说扶持恶人就是造福世界,这个说法也相当迷惑。或许一切答案要从遥长、樵夫、素短三人生前经历查起。
灯塔外,队友等得焦灼,自素短撤去分魂术,摩一等裂人逐渐醒过来,正咕哝咕哝朝天上跪拜。
途灵擡头,云缝间巍然菩提树影也还在,顿觉这个世界大概支撑不了多久了。
焦棠与齐铎全身而退让途灵安下心,正要低声说什么,灯塔内莫笙笛整个身体几乎挂在窗外面,喊:“邱世瞳消失了。”
明明刚刚还在笼中,莫笙笛眼神一错,人已经凭空消失了。
焦棠吩咐齐铎带人上去查看,她被摩一拦住,抽身不开。
摩一是裂人不能急人所急,咕哝咕哝,慢吞吞向她问好:“转眼四十年,你还好。”
“摩一,打个比方……”焦棠试着从侧面去验证自己的猜想,“将这个世界的人的魂体抽出来,投注进裂人体内,能否增加你们的智慧?”
“当然。”摩一坦然,硕大脑袋中间那双眼睛浮动着光,说明它的理智是在线的。
焦棠继续问:“裂人一开始就是这个世界的生物,以生养土地为任务,有一天一群人来了,将之驱赶进土里,再次醒来后,发现汲取魂体就像注入思考的能量。裂人是否会考虑关闭闯入者通道,让世界回归自己手上?”
这一次摩一沉默得有点久,还是诚恳地回答:“当然。”
“所以你们崇拜天上那位,是因为它能指引第三世界的通道,让你们获得更多魂体,可是过度消耗第三世界魂体,就会引起交集世界的不稳定。因此它尽量让时间不在土地上流动,以免吵醒你们,从而避免交集世界被你们占据?”
摩一有些生气,咕哝道:“这是恶意揣测。无上之神赐予我们魂体,只因为我们的大脑结构与人不同,所思所想自然不同。我们祈求扩大交集世界的土地,是希望交集世界由虚转为实际的世界,能够脱离另外两个世界,独立存在。我们的追求与无上之神一样。”
焦棠步步紧逼:“可是天上那位似乎并不愿意这个世界的独立。”
摩一愤然站起身,山般巨大,压下头颅,用巨大眼睛死死盯着焦棠,仿佛她触犯了天条。
焦棠笑道:“我只是打个比方,你懂吗?”
摩一怔住,眼珠子转了两圈,不太明白打个比方在人际交往中是真话还是假话,但它仍然很生气,说:“裂人仍属于分裂状态,每片土地都有它的领袖,而我只是被你召唤而来。所谓关闭世界之间的通道只是愿景,你近期都不用思考这个问题。”
焦棠点头搪塞:“此时确实不适合思考这么宏大的命题。不过,这个世界已经趋于荒芜,很快就会关闭,你们还是快离开。”
“我们不能走。原来那片土地的魂体已经被我们汲取干净,我们需要在这儿重新建立家园。”摩一直起腰,咕哝咕哝发出诡异的笑意:“感谢你召唤我们过来。智慧让我们得以延续。”
一群巨人追涌出“智慧让我们得以延续”山呼海啸般的口号。
焦棠退了一步,说到底魂体是能量,在哪个世界哪个群体中都要被争夺。她朝摩一告辞,返身跑上灯塔。
海龙被焦棠引走,灯塔的锚点也被裂人破坏,内部出现了严重裂痕,不消半刻就要倾覆。
齐铎等人找了一圈笼子,发现地上有一把遗留的钥匙,由于素短离开,三个邱世瞳在同一时空合体,他也被系统抽调到了另外一处地方。
焦棠到来时候,他们正准备跟踪钥匙过去找他。焦棠二话不说打开跳跃空间,随途灵的指引到达大学城附近的旅馆。
目前现场的时间是紊乱的,没有人知晓案件到底发生了没有。焦棠将人分作两组,她与途灵一组直奔旅馆,剩余人分散出去,在附近拦截邱世瞳。
途灵爬楼过程中已登入雅舍中介租房系统,在档案中调取了旅馆投诉信息。其中一条在两天前,内容是409房发生墙体渗水情况,租客申请换房。
两人走到409房前,途灵先一步按亮智能门锁,输入密码。焦棠推开门,一边问:“你怎么知道密码?”一边环视屋内。
房间悬挂纱幔,处处透出不祥,红色纱幔后有一具红色的身影,侧卧在床上。
焦棠与途灵快步过去,女孩还是灯塔里那个女孩,只是呼吸均匀,沉睡在梦中。途灵无声检查她全身,没有一处受伤的,因此拍打她肩膀,打算唤醒她。
她睡得迷迷糊糊,梦呓般嘟囔:“妈,我太累了,再睡一会。我定闹钟了。”
焦棠看闹钟,很有个性,有一行大字——张华在大厂搬砖,我在小厂当社畜:我们刚毕业,都有光明的前途。
走出房间,焦棠和途灵在门口栏杆,紧盯着楼下人行道。
女孩的门锁密码已经改了,墙壁也被焦棠用各种方法加固,虽然世界进入倒计时,却不妨碍她们守着这方安静。
途灵这时候解释:“你刚不是问我怎么知道密码吗?很简单的伎俩。邱世瞳设计的门锁系统和租房公司的系统数据相通。只要住户向租房公司提交了换退房的申请,租房公司就会回收门锁密码的管理权限。”
说到这里,途灵轻蔑磨牙,继续说:“但是,租房公司唯利是图,为了不出现房间空置的情况,在旧住户还没搬离时候,就会向中介经理提出邀请新住户看房的要求,同时向中介经理发送一个临时密码。因为雅舍中介管理松散,所以临时密码会同步给门锁公司,也就是邱世瞳那边。”
所以邱世瞳用下三滥手段逼迫住户退租,目的就在于得到住户的临时密码,好制造不在场证明。同时他以激光作为破坏监控,以及杀人的工具,让求证变得更为困难。
但更恶劣的是,他选择下手的对象都是弱者,选择下手的时间一般是暴雨、暴雪或者节假日期,使得行凶过程更加快速隐蔽,也更加凶残。
”邱世瞳这个王八蛋。”途灵翻来覆去骂这一句,一个个掰手指数人名:“桂秀曼、章婕、申孝筌、伍烨生、尔如愿,他们就算再难受,也没舍得放弃生命,凭什么被邱世瞳用那种方式剥夺掉?”
她越说越气,转而问:“是不是我们的动作太慢了,如果我们一开始就抓住他,他们就不会死了?”
但这道追问又显然是没有答案的。她回头看房门,沉重叹口气道:“至少救了一个。”
焦棠想,或许这一个就是前面所有付出的意义——不停追逐罪恶,阻止罪恶,看似一切已经无意义,可是不再出现下一个,让原本会遭遇不测的人永远不面对那种绝望的境地,不沾染邱世瞳带来的一丁点负面影响,这或许就是前行的意义。
她的这个念头无端延伸向云缝后,惹来一阵剧烈的颤动,颤动停止,无脸修t行者似乎在她意识深处松出一口气。
很难形容这声长叹里的含义,有不甘有质疑有不满有反对也有释怀。
两条街外。
成年邱世瞳正吹着口哨,把玩着两枚核桃,从容在屋檐阴影中穿行。他穿着一对不合脚的靴子,背着一个双肩包,从头到脖子裹着一条红色围巾。
烟花在他前方蓦然升起,惹得他擡头观望。他驻足看个心满意足,愈加兴奋,步伐加快。
莫笙笛蹲在房顶,目光追随他走出街道,拐向大学城的巷子。
此时一辆大卡车闪着急促的远光灯,鸣叫喇叭,呼啸而至,邱世瞳听见声响躲在路边。然后,车头在他跟前急打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方向,碾向了他。
一束烟火升空,掩盖了这篇角落的动静。
焦棠与途灵也看见了烟花。齐铎走上楼,朝两人玩笑似拜年,说一切都解决了。
焦棠嗅到空气中有泥土翻新的味道,还有云缝滚涌的雨味,也说一切都结束了。这个世界终将关闭,永远不会再有人,更不会有邱世瞳。
视野的尽头,平芜之上四束激光随豆点儿的灯塔无声覆灭,曾让人望而却步的罗刹殿像一滴污迹被静悄悄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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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茶舍,六人心里从未有过的踏实,也从未有过的空落落。
其中吴见故最明显,他在裂人群中见到了朱祭,朱祭还和他挥了挥手,向他投掷出一物。这一物正躺在他掌心,是一只草编的小狗,模样像足了大胆刁民。
据黎天白的情报网反馈,无理城全面停摆,系统与规则不再起作用。许多玩家聚集在入口处等待救援。根据这件事,黎天白问焦棠意见,焦棠说了一句:“先让他们安静待着,等我和途灵、齐铎想办法虚拟一块新地方出来,再引渡他们。”
黎天白结合了她的说法,向无理城内的玩家发布了消息,起先玩家们躁动难安,后来发现清洗计划这群渣滓已经不成气候,无理城内又不存在现场的威胁,反而其乐融融,不愿意再提回中转城市的事。
逃离组织内部也一片过大年的喜庆氛围,自从被邱世瞳带人偷袭,一路被追着屁股打之后,组织内部士气一度低迷,直到清洗计划大船倾覆,敌人灯塔被推,大家才真实意识到这是一场全面的、“史无前例的”胜利,不用再担惊受怕,日子是越过越有盼头了。
黎天白身为首领这份喜悦当然内敛许多,可是大家围在一起重新开大会时候,他见到焦棠等人,还是足足微笑了一分多钟。
“开会了。”旁边钟器用手肘撞他的胳膊,示意他扮演好一个正经威严的领袖。
黎天白心道,他这个坐主座的只是管理上的领袖,真正的精神领袖是坐在
他端正眼镜,用刻板面容封印住其他心情,认真道:“我们在探索三个世界真相的研究工作上,取得了重大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