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钟慧娴到的很快,人到的时候,就看到客厅凌乱。
周方圆人冷冷的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书,苗银玲人坐在地上,一身狼狈,嘴里嘟嘟呜呜,唇角不停的流口水。
看到人来,周方圆合上书站起身,指着地上苗银玲,“不让我搀,宁愿坐地上,电话机也给砸了。”
苗银玲的一双眼眸毒刺一样,嘴里口水多,说话像是沸腾滚烫的热水,发出激烈呜呜声,只留最后一声滚字清晰无比。
钟慧娴拽起苗银玲。
周方圆一旁看着,看她给苗银玲收拾,偶然苗银玲不配合,擡手打人,她也不见恼意。
其实一直都是好奇的,看不透两人的关系。
周方圆开口问了。
钟慧娴搀着苗银玲坐下,用梳子给她梳头,还要洗洗脸,换身衣服再去医院。钟慧娴这样安抚完,才看向周方圆。
花白的头发,也是上了岁数。
狠狠吸了一口气,浑浊的眼窝里有太多情绪。
“我这样说,你肯定不会懂。毕竟我们是你人生罪人,但是我和她认识半辈子了,她自小好强,聪明,也非常能干。你可能不信,如果于蓝没有出那些事,你是她正常的婚生子,她一定非常疼爱你。”钟慧娴叹息,苗银玲把这个孩子当成阻碍于蓝人生敌人,会彻底毁灭。
也因此,她当初也没给这个孩子留有余地。
钟慧娴偷偷看了周方圆一眼。眼前的局面可以说她造成的。
苗银玲这样她摘脱不了。
周方圆忍不住嗤笑一声,看透她眼中愧疚源于没把自己弄死。
苗银玲的情况有些不太好,喘息不太均匀,收拾点换洗衣服,立马去了医院。
周方圆跟着去了。
苗银玲经过一番检查后,医生办公室里,周方圆听医生说话,介绍病情。钟慧娴站在一旁,听的似懂非懂。
“医生,能不能给她检查一下脑子。自从她女儿去世之后,她情况就不太好。夜里整夜不睡觉,容易暴怒。”周方圆说这话的时候看向钟慧娴,眼神示意她可以把平时情况说一下。
钟慧娴磕巴一下,想着多检查一下也同好,“对对,检查一下脑子。她有时候会一天坐着不说话,有时候又会自言自语。最近吧,情绪不对,还会砸东西。”
周方圆接过话,“今天我去看她,还把我认错了,又哭又笑的,嘴里会流口水。眼神一会迷糊一会清楚。”
“啊,对了医生,她这样情况想要检查清楚,看好大概需要花多少钱?”
这边正在说话,有护士急急推门进来,“是苗银玲家属吧,赶紧过去一位,病患十分不配合,打吊水针自己拔了就要下床,嚷嚷的要回家。护士都给扎三回了,没见过这么不配合的老太太。说话又凶,把护士都给骂哭了。”
周方圆坐着没动,钟慧娴赶紧跟着护士返回病房去。
人一走,周方圆身子前倾,小声道:“医生,她这样子是不是得送去检查一下?我觉得她这样子很像精神有问题。我是她亲孙女,看我的时候要眼神又凶又毒,带着刺一样。今天更是张牙舞爪拿东西要砸死我,经常让我去死,以前她不是这样的。”
和医生反馈完,周方圆走出医生办公室,在苗银玲病房门口站了会。
看病床上苗银玲大喊大叫,嚷着回家,手得空就去拔针头,吓得一旁护士死死压住她。钟慧娴按着她的另一手,在旁边焦急的安抚着。
貌似不太管用。
走道上急匆匆过来一个护士,手里端着白色医疗盘,快速的走到苗银玲身旁,消毒,擦拭,胳膊上打了一针。
周方圆至始至终都站在门口冷冷看着。
直到苗银玲安静下来,钟慧娴也折腾的满头大汗,虚喘着气,“给打了一剂镇定剂。”
“医生说,很有可能是神经出了问题。会联系脑神经科来会诊。”
钟慧娴愣了愣,“哦...好。”眉头不自觉皱了皱。
“她的情况你应该是最了解的,从我妈妈去世,她这里大概就不正常的了。”周方圆手指了指自己大脑,“这种病花钱也看不好。”
说完这些,周方圆要走。
钟慧娴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只看着周方圆离开。
周方圆转了一圈,返回到护士站。
“你好,苗银玲情况不好,可以帮我把住院时间延长吗?”
*
西南市,猫耳岛
天气晴朗,白靖远和唐艳秋什么也没做,各自搬了把凳子坐在大门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都看着家门口那条路愣神。
没坐半个小时呢,叹气一声接一声。
白靖远坐够了,板着凳子站起身回屋里去。
唐艳秋朝他喊了一声,“你要是在家待着无聊,你去垂钓口钓鱼吧。”
“不去。”白靖远回了句,一头钻进书房里。
从架子上拿了小黄本,开始写日记,写着写着,突然叹气一声,停下了。视线就停留在握着铅笔的手上。
眉头微微皱着,自己的手干燥粗糙,像风吹皱巴的葡萄干,上面还沉淀下许多老年斑。
白靖远心忽的一凛,他多几年生人?这些年都没特意去算过生辰。
黄纸本上写下一串数字。
对着那些数字愣了神,前辈生研究数字,从没觉得数字这么陌生过。
原来他都到了这个岁数了吗
盯着数字,心头猛地有些害怕起来。黄本子合上,放在书架上。
又把那破烂的吉他拿出来摆在桌子上。
唐艳秋进来的时候,白靖远正不知道想些什么。
晃神过来,看到唐艳秋,才慌慌站起身,“你吃的钙片就还有营养液还有吗?”站直身体后,走了两步,手摸了摸膝关节。
“有,都放在床头纸壳子里了。”见老头摸索自己膝盖,以为他不舒服,“你膝盖怎么了?”
白靖远站起身摇摇头,“没事,就是这两天走路总觉得膝盖硬邦邦的。”
唐艳秋目光审视着,看着老头去了卧室。又低头看看桌上的东西,人陷入沉思。
咕咕喝下一口水,把钙片吞下去,白靖远手握着杯子,眉头皱着。
“想孩子了?”唐艳秋出来,看着老头笑着说。
白靖远一怔,随后点点头,自己似乎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忍不住笑了。
倒是大方承认,“想孩子了。”
看着唐艳秋,倒也坦然,“原来不知道,在岛上就这样过着也不错。外面也没有什么人能牵挂的,心里头平平静静。现在,到底是有血缘关系的,知道了,就总惦记着。”
说着,伸出自己的手,绷直了手掌,粗大关节,厚重茧子,狠狠往膝盖上拍了拍。
“我刚看到自己手面上的老年斑,吓了一跳,这玩意什么时候长的?一点都没注意到。不知不觉我也上了岁数,也长老年斑了。这两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总觉得身体笨重许多,或许今后老的走不动道了。”白靖远摸摸自己膝盖。
嘴角扬了扬,却笑得满脸心酸。
唐艳秋静静看着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过几天,出岛去检查检查吧。最近夜里心跳忽快忽慢的。”以前都来没注意这些。
可这些天,她也害怕了。
她身体这些年糟践的厉害,很多次以为睡下了,可能就再挣不开了。
白靖远擡头,目光有些诧异。
唐艳秋噗嗤一声,笑着笑着,就改成吸吸鼻子,眼底有些泛红。
“死老头,怎么办啊,我现在夜里睡觉有些害怕,不敢闭眼。怕闭上眼,早上醒不来怎么办。孩子说得空会回来看看,怕见不着。”
“咱俩岁数都这么多大了,我身体也不好,也不知道能活多久。这老胳膊老腿万一哪天不中用,瘫了不能动,我就一头扎海里去。我不连累孩子。”
唐艳秋鼻涕眼泪一起往下落,口齿不清说着,“绝不拖累孩子。”
白靖远摸出一块灰色汗巾递过去,“胡说什么呢,自古至今两口子先死的都是老头子,要死也是我走你前面,都不能动,还想自己扎海里?我是没那本事的,到时候得麻烦你把我推过去,我自己是没办法过去的。”
说着老两口都笑了。
“等船来,咱们都去检查检查。想孩子......”白靖远顿了下,“咱不是有地址吗?过去看看。话都是她自己说的,就怕她报喜不报忧,受了委屈自己一个人受着。”
唐艳秋点头,她太想孩子了。当天孩子走,她就没忍住。
亲孙女呐,以前什么都不知道,让孩子自己一个人凄凄苦苦长大。现在爷爷奶奶有了,还让孩子自己一个人,想想心里都难受。
“先检查身体。”之后的事检查完再说吧。
*
郑雁鸿接了周方圆的电话,接的稀里糊涂的。
这小破孩吃错药了?竟然一上来喊她姑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越琢磨越发觉不对劲,翻看电话号码,不是她经常打过去的,是个陌生的电话。
再打过去,竟然占线没人接?
这可给郑雁鸿整的难受死了,小孩这整的哪一处啊?
还在打家里电话,是周方圆接的。
“你今个打通电话怎么回事?”郑雁鸿毕竟做姑姑的,虽然之前和小孩不对付,毕竟有误会。
周方圆又恢复了往日不冷不淡的样子,“没事,在苗银玲家打的电话,就想故意气气她。”
苗银玲,小孩的那个狼外婆。
郑雁鸿一听,咬着牙,“行,说说你把人气的怎么样?报仇了吗?”
电话里安静了一会。郑雁鸿以为线路不好,又重新喂了一声。
就听到电话那头,小孩轻缓的呼吸声,“原本是想把她气死的,但是想想还不行。”
没来由的,郑雁鸿打了一个冷颤,小孩说话语气不像是开玩笑的,试探的问了句,“那人现在怎么样了?”
“在医院,住院了。”
周方圆从猫耳岛出来,心里一直不太平静。很多事,很多话她一个人都没说。没人比她更了解苗银玲了。做没做,做了什么,她心底很清楚。
没凭证的事,说了又能做什么?
好无力。
身体里有股愤怒憋火的气,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她想要发泄出来。
她完全静不下来。
看书也缓解不了。
她迫切的想要做点什么?能让苗银玲切身感受疼的,能缓解她胸口那股憋闷。
郑雁鸿心头一紧,手不自觉攥紧话筒,“你...别做出格的事情。人生就一次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即使你现在报复她,能短暂的缓解你心头的难受。可是过后呢遗憾已经造成了,挽回不了。”
周方圆沉默的挂上电话。
她不需要谁来教训她,或者教导她怎么去做。她的人生她自己可以负责。
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在前进,也确实在往前走。可从猫耳岛认了爷爷奶奶,知道部分真相后。
她才发现,自己一直置身在一个巨大漩涡里。以前她在泥泞的漩涡中心,她拼命努力,慢慢的远离。
现在看来,她还没有走出这个漩涡。
她依然在漩涡里转着,从内圈转到外圈。
而漩涡中心,就是苗银玲。
想要打破这种桎梏,大概只有她死。
年迈衰老的死去?
她不认为自己心头恨意能消失。
把自己仇敌交给时间去审判,让时间夺取她的生命?
让时间平息自己愤怒?
那都是无能者,软弱者的托词,因为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她绝不。
*
医院里,钟慧娴已经照顾苗银玲三天了。三天早已精疲力竭。她自己也上了岁数。医院里休息不好,还要照顾脾气大,极不配合的病者,更是难度加倍。
而且,她也不是闲的没有一点事。
大儿子知道她在医院照顾人,直接就甩脸了。非亲非故的,能过去看看就行了。
钟慧娴也是累了,想退下来。
可惜没人接手。
“钟阿姨,你快过去看看,人又闹腾了。旁边病患家属都投诉了。“护士皱眉,不是没见过脾气大的病患。
可这么不配合的头回见。
“说给她查查脑子,直接诅咒我们医生。”护士抱怨。
钟慧娴也是气的火大了,赶到病房,就看到一地狼藉。苗银玲躺在病床上冷眼看人,“去办出院手续,我要回家。”命令一样的语气。
“你能不能省点心?别再添乱了?苗银玲,我这么大岁数的人,有儿子有孙子的我不照顾,我犯贱的来照顾你?因为什么你不知道我可怜你知不知道。没有我,你死在家里都臭了,都没人给你收尸。”
苗银玲的目光能杀人。
“气愤吗?我说的不事实?你孝顺贴心的于蓝死了?你现在就是孤家寡人一个。我早之前就劝你对周方圆好点,你偏不听。我说的难听点,你国外两个外孙,除了能给你打点钱,他们能给你做什么?”钟慧娴说完,自己喘口气,“银玲,我也上年龄了,你看看我这头发,还有一根黑色的吗我常年吃素,我还脑梗住过院,身体也不太行。我照顾你也力不从心。你还这么闹腾,我真没办法了。”
苗银玲却恶狠狠的呛声,“没人要你留下,想走就走。”
“前几年我住院,周方圆一直照顾我,我就看出来这孩子其实心肠软。你是她唯一的亲人,你真心对她,她会原谅你的.......”
钟慧娴话都没说完,迎面一个水杯砸过来。
“啊啊。”吓得尖叫。
水杯咣当一声碎地上。
钟慧娴捂着胸口吓得浑身发颤,低头看破碎的玻璃。
“别再我面前提她,你收她钱了?这么卖命的替她说话?她会巴结装可怜,倒是把于蓝的朋友哄得团团转。让我求她我宁愿去死。”冷笑着,眼底的厌恶遮挡不住。
目光落在钟慧娴身上,嘴角露出一丝讥讽,“也难怪,你那么缺钱,谁给你钱你都会被帮谁做事?现在看我这样,就调头换人了?小坏种想看我求她?想让我觉得老无所依,必须巴结讨好她?想让我痛哭流涕承认我错了?她做梦去吧,我死都不会,她绝不会看到那天。”
苗银玲眼神凶狠,语气恶毒,说完整个人剧烈咳嗽起来。
钟慧娴一身冷汗,才缓过神,就被一阵恶语攻击。
“苗银玲,我照顾你才是瞎了眼,猪油蒙心。今后你死不死的都和我没关系。我告诉你,周方圆说的一点没错,你就是有病,心理病,精神病,你真该看看脑子。就你这样的?她看一眼都恶心难受?恨不得和你一点关系都没?你就自己在医院等死,除了我每一个人会来看你。”钟慧娴气的狠了,直接拿起包转身走了。
“走,我用不着别人照顾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如意算盘,你照顾我?笑话,咳咳咳...你不就惦记我存折里的钱?以为看在你辛苦照顾我的份上我就能感激你,给你钱?”
苗银玲冲着钟慧娴的背影,扯着嗓子喊得病房外走廊都听得清清楚楚。
*
白靖远和唐艳秋出岛检查身体去了。
两个人相互挽着手,坐着公交车去了县医院。白靖远陪着唐艳秋,只要医生护士允许,他一步都没离开。
即使不让两个人,也只是在门外站着。
唐艳秋的身体是常年积累的下来的病根,加上年龄大,医生也没有积极的治疗方案。
检查一天,要命的病没有。看完报告,又听医生给分析,两人心安不少。回去的时候,手里那回不少药。
对吃药已经没有什么排斥,检查完,也对自己的身体有了清楚的认知。心头悬着的大石头算是落了地。
出去一趟,才发现外面变化这么大。
唐艳秋晚上睡不着,胳膊肘戳了戳白靖远。“这几天我想过了,咱们搬家吧。”
白靖远撇过头看她,眉头皱了皱,“你可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唐艳秋半起身依着床头,眼角,嘴角都带着笑意,“以前觉得在哪都是活着,现在,我得为我孙女活着。”
“期望我能再多活几年,想多陪陪孩子。要是可以,我想看她长大成人,工作,结婚。说这些有些太早了,我就是可怜孩子从小到大过得日子。她没爸爸妈妈,但是她有爷爷奶奶,我想多疼疼她。给她做好吃的,买好看的衣服。过年的时候,也能一起吃饺子。”唐艳秋说了好一会,见白靖远没动静,扭头看过去。
却发现白靖远微微仰着头,眼里湿润润。
白靖远深呼吸一口气,“光听你说,脑子里就有画面了。你在厨房和面子擀面皮,我和孩子写对联,吃完饭看春节晚会。这把老骨头还行,还能撑几年。你今天不说,我也是要说的,没想到让你抢先了。”
“你那心思我早看出来了,说出来,心里轻松多了。恨不得明天就走,不过,雁鸿要是知道,估计又要懊了。”
唐艳秋至今都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感觉像做梦似的,我一下子就做奶奶了。”
“我也是,总觉得在梦里似的。”白靖远说完,忽的叹了口气,“要是...孩子刚生下来那时候......就好了。”
心里有遗憾,尤其在知道孩子之前过得不好,心里难受的紧。
“千错万错都是大人的错,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能有什么错啊,什么都不知道。啊呼...那个女人心太狠了,太狠了。”白靖远眼圈通红。
他没办法理解孩子那个外婆的做法,
唐艳秋拍拍白靖远,“...我得去见见那个女人。”
*
郑雁鸿这些天很忙,前些天接到岛上老头老太太的电话,说两人去医院检查身体了,算是给她报平安。
检查的结果都挺好,没有什么要命的大病。
唐艳秋电话里说的很细致,医生说的话,给开的药,今后要怎么养生之类的都说了。
郑雁鸿高兴,还叮嘱两人要按时吃药。
哪成想,这通电话过去才几天,老头打电话来了。
声音低沉有力,隔着话筒都能感受到老头的情绪蛮高的。
“老头,太阳西边出来了?”郑雁鸿惊讶的不行。
电话里就听到白靖远的轻快的笑声,郑雁鸿恍恍惚惚,多少年了,心头忽的感慨不已。
“别贫,给你打电话是告诉你一声。你要是忙完工作,就别回猫耳岛了。我和你姨收拾了些东西,准备去云海市了。”
郑雁鸿本来歪斜的靠着沙发的,听到后猛地坐直身子,“什么?老头你等会,你等会。你们人现在在哪?”
“在火车站。”唐艳秋凑近话筒,看了眼火车站的四周。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人多的厉害。
“姨,你们要去云海市找周方圆?”郑雁鸿语气又惊讶,又激动。可下一秒又紧张起来。
“姨,要不你们先来我这?我带你们过去,你给小破孩打电话说了你们要过去的事?她要是不在家怎么办?”郑雁鸿有些害怕,就小破孩之前离开猫耳岛,头也没回的那股子劲。她还真有点担心。
万一,小孩不让进怎么办?
郑雁鸿完全坐不住了,在家里走来走去,“老头,没你们这样搞突然袭击的,这样吧,你们先来我这边,我陪你们一起过去。”
白靖远直接拒绝,“我们知道地址,实在找不到找个人问问,也能到地方。”
她是担心找不到地吗?
她是担心小破孩那边方便吗?
“你们准备过去看看?住几天再回来?”
“不回来了,我和姨想好了,跟着孩子一起。”白靖远冷静的说。
郑雁鸿憋了一口气,不得不先泼一盆冷水,“老头,你别怪我说话难听。我知道你们现在稀罕孙女,可你们没啥感情基础。冒然生活在一起合适吗?小孩她......愿意认你们,但是住一起,一起生活是两码事。你不能自己高兴,就冲动啊。”她真怕啊,老两口兴冲冲奔着过去,万一,小孩不近人情怎么办?
小孩皱眉冷眼看人的样子,她历历在目。压根不是什么好性子的小孩。
“没事,这些都想过了,到时候那样我们就在附近找个房子住。趁着身体还硬朗几年准备陪着孩子一起。”白靖远看了眼时间,“行了,就给你说一声,忙完别回猫耳岛了,家里都收拾了。快到时间了,我们先过去了。”
“老头,你给小孩打电话了吗?”
最后一句没说完,电话嘟嘟嘟传来占线的声音。
郑雁鸿急的不行,老头他们一看即使在车站前的公共话亭打的,打又打不回去。
摸了电话给周方圆打过去。
一连打了几通,电话才接通。
“喂,那个说了你先别惊讶,刚刚我姨和老头他们打电话给我。人在火车站了。”郑雁鸿扶着额头,怎么还年龄越大越冲动了呢。
周方圆听后,“现在吗?知道几点到站?我去接他们?”
“就现在吧,他们应该进候车厅了。”郑雁鸿没想到周方圆反应会是这样,好似在意料之中,没有丝毫惊讶。
“我知道了,我会算好时间去火车站接人,还有事吗?”周方圆如此坦然的应对处理,似乎让郑雁鸿觉得有些迷糊。
“他们奔你去的,不是住一天两天?”
“我知道。”周方圆这句知道,给郑雁鸿的错觉就是,她好似已经料准会这样。
不过尽管如此,郑雁鸿还是丑话还是要说,“没怎么见过面,也没怎么相处,你如果不方便,也先请你招待他们几天。他们现去了检查了身体,身体没有大毛病才会想着在健康的时候去找你。他们现在愿意做的一切,你不知道,我努力很多年都没用。如今他们这样,我特别高兴。你......就算不乐意,也别表现出来。真的烦给我打电话,我会过去带他们。”郑雁鸿是成年人,想问题必须全面。
她不能让老头他们兴冲冲过去,却发现原来自己不受欢迎,决不能这样。是不是,她都要先把话出来。
周方圆耐心听郑雁鸿把话说完,虽然啰嗦还是废话。
“你想多了,从猫耳岛出来,我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他们没有什么错,不应该这样避世一样的活着。我会照顾好他们的。”
“你......你猜到了?”郑雁鸿惊讶不已。
周方圆轻轻呼口气,“善良,他们太善良了。”因为善良,所以一切都能沿着善良边缘有迹可循。
电话里郑雁鸿沉默了,直到挂了电话,她似乎还是有些震惊。
回忆猫耳岛,似乎就明白了。
同时却心底却非常震撼,小孩今年十七岁吧,没想到却想的那么远。
所有担心,不放心,一瞬间没了。
不过转念一想,怕是老头他们要失望了。本来想来照顾人家的,八成要被小孩给照顾了。
真的一点都不像十七岁的女孩啊,冷静沉稳,就这心思,这心眼子。白老家祖上数三代都没她一个人多。
*
陆可为在家呢,他今年高二,学习主打一个轻松。基本确定他高中毕业会出国念书,不会参加高考。
段华章对陆可为要求很低,别惹事。
学不学习,成绩什么的,一向没有什么硬性要求。高中,学校开了考几次家长会。
每回班主任对段华章说的话,基本都是一个痛心疾首。陆可为聪明吗?祖上几代人基因,就没有不聪明的。
他脑子转的特别快,可就是太快了,总是和普通人不在一个频道上。
各科老师对他的一致评价,不上心,不用心,对学习不感兴趣。在学校整天懒懒散散的。班上同学都给打鸡血一样,学习,做试卷。恨不得挑灯夜读,三更起床。
就这样的学习氛围,都没带动他。
老师一开始做段华章工作,希望她能做做陆可为的思想工作。
段华章直接拒绝了。
论努力?论学习氛围?她家里就有。比谁都努力,比谁都上进。陆可为算是近距离接触,阿圆那样的学习劲头,丝毫没影响他一星半点。
没用。
最让段华章欣喜的,上了高中,可能也和周围环境有关,周围人都在学习,幼稚的事情少了。
陆可为犯二的几率直线下降。
以前几乎一个星期老师打个电话,两三个星期去学校一趟,现在一个月一次。
陆可为第一个发现阿圆旅游回来有些不对劲的。
他还在观察中。
周方圆却找到家里,让他陪着去火车站接人。
接谁?
换成一般人都好奇不得了。
陆可为不是,反正接人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与其问,或者阿圆自己说,他都无所谓。
火车站出口拥挤的满满都是人,大包小包的,挤不动,好多人把包扛在肩膀上,顶在头顶上。
也有背着的,一手拎着,一手牵着小孩的。
喧哗吵闹中,充斥着各种声音,有开车拉人的,有小孩哭泣的,有训斥的,各种方言普通话交织在一起。
聒噪的耳朵都疼。
陆可为会挑地方,出口不远处有了挡路的石头墩子。主要拦着拉人的三轮车进来挡住路。
那石头墩子不能坐不能靠的,偶尔有个人站上去撑不过三秒,主要是不平稳。
人实在太多了,陆可为低头看向周方圆,“你要接的人,知道你在这吗”
周方圆目光正在四周打量一圈,周围有不少举着牌子的小饭馆,小旅店的人在招揽生意,还有拿着黄色喇叭一遍遍喊得。
陆可为循着周方圆的目光看过去,都不能出声。他长腿一迈,到人跟前说了会话。
周方圆见他掏钱给人,回来手里拿着白色泡沫板和黄色喇叭。
人家小饭馆还提供了一个黑水笔。
泡沫板的背面是空的,能写字。
陆可为举着喇叭研究怎么用,“这个录什么?”递过去,示意阿圆自己操作。
“白靖远,唐艳秋。”周方圆念了两个名字。
白靖远,唐艳秋?陆可为心里默念了下,是两个陌生的名字。在这之前他从没通过这个名字。
两个名字在脑海里转悠一圈,几秒之内,陆可为拧了拧眉,看向阿圆,“白,唐?”
周方圆冲着陆可为笑了,然后点了点头。
她一直都知道陆可为是极聪明的那类人。他的那份聪明,是天生自带的,就好比现在,她什么都没说,就两个人名,他就已经猜到了。
白唐钰,是阿圆的亲生父亲。
又是白,又是唐的,很明显一个男的,一个女的。
“你说去旅游?实际去找他们了?”陆可为猜的。
“嗯,有些事需要从他们那里知道。”
懂了,阿圆旅游回来这几天的异常,怕是也是和这两人有关系。
录制好,陆可为干了件损事,路边的树枝子让他跳起来折断一根,挺粗的,带着树叶,一路拉拽过来。
他身高体长,四肢比例好,带着一顶棒球帽走在人堆里也是极其扎眼的。
看他的,眼神谴责的全都有。
陆可为完全无视,他就把喇叭绑在树枝上,自己扛在肩头。
声音开在最大。
周围二十米内没有压制它的,响亮有清楚,关键还醒目。
周方圆站在陆可为边上,陆可为肩头扛着树枝,鲜嫩的树叶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到。
主要是太阳大,陆可为站着太晒。
“白靖远,唐艳秋。”
“白靖远,唐艳秋。”
.......
刚从火车站上下来的白靖远,唐艳秋拎着行李,从车站里出来。
车上人多,云海市是大站。满满一火车人,一股脑的全下车,老两口挤不过,就落在最后头。
慢腾腾的走在后面,也不着急。一边走一边看四周,眼里有惊叹,有好奇。
在猫耳岛十几年,再出来,好似过了一个世纪一样。好多东西变得他们都不敢认了。
出站口一出来,顿时感觉空气都是吵杂的。
西南市很热。可这会白靖远和唐艳秋两个人额头渗出不少汗水。站在站口愣了一下,一时间有些茫然无措。
白靖远找了在火车站前打扫的人问了路。
“同志,麻烦问下,在哪里可以坐公交车?”
拎着水桶扫帚的中年阿姨,伸手指个方向,“出口往西一直走,有公交车站。老年人,门口拉人的车别坐,都黑。就坐公交车,找不到那边有商店,你在接着问。”
“好的,好的,谢谢啊。”
白靖远十分客气的,两人走远,中年阿姨还站着回头看了几眼。老两口穿的朴素,但浑身上下气质也不像是小地方人来的,没有拘束感,大大方方的。
白靖远和唐艳秋准备先找公交车,不行到时候先问司机师傅,怎么才能到他们要去的地址。
出了站口人更多,刚停留几步,就有人上前拉拽,“老年人去哪啊,走亲戚?我带你们去啊?”
上来就抢行李,白靖远吓了一跳,连连摆手。
唐艳秋:“不用不用,我们坐公交车。”
那人一听,脸色变了变,眼神瞬间变得鄙夷起来。
白靖远拉着唐艳秋远离那人,四周都是招呼的,问去哪的。
还有问吃饭的,住宾馆的。
奔着往西去,走了十几米。唐艳秋忽的站住了,拉了一下白靖远。
“怎么了?落什么东西了?”
“不是,你听,是不是有谁再喊我们名字?”唐艳秋指着四周。
白靖远不敢把行李放地方,怕人拎着就走。一头的汗,也顾的不上。
唐艳秋掏出灰色汗巾给他擦擦额头。
四周吵杂的声音,确实有个机械性的声音。
“是不是,有人喊白靖远,唐艳秋?”
白靖远听到了。
“那边传来的。”
陆可为等了快一个多小时,他肩头扛得住树枝叶子都被太阳晒得打卷。
这会,陆可为脱了一只鞋子,光着一只脚站着。周方圆坐着她腿边,屁.股底下是陆可为的一只鞋子。
“还不如去车站广播里找人喊话呢。”陆可为懊恼啊。
白靖远和唐艳秋挤过人群,靠过来就看到这一幕。
周方圆坐地上,依着人,手里举着泡沫板。
“孩子?圆圆?”
周方圆还没听到。陆可为一扭头看到了。
看到两个上年纪的老人,眼神激动的望着这边,立马用膝盖提醒周方圆。“是他们吗?”
周方圆抓着陆可为的手站起身。
唐艳秋神情激动,松开白靖远的手,快一步走到周方圆跟前,“孩子。”
周方圆咧嘴笑,喊了声奶奶。
哎呦,唐艳秋一身疲倦立马没了,在没有比看到她大孙女的笑容更舒心的了。
“你看小脸热的,都晒红了。”伸手摸摸周方圆的滚烫的脸颊,额前碎发都汗湿了,眼中划过心疼。
白靖远拎着行李走过来,迎面就是站在自家孙女身后大高个男生。“白爷爷,行李给我吧。”
这称呼,这积极的,连身后的周方圆都诧异的投去一眼。
陆可为是个什么人?她还是清楚的。
在家能躺着绝不站着,段老师让他下楼送了垃圾,他都要讲条件的。
白靖远眼神打量,犹豫中。
“爷爷,他叫陆可为,是段阿姨的儿子,不是外人。”周方圆在一旁介绍。
陆可为对这句不是外人,很是满意。
他主动上前帮拎行李,可不是看在他们是阿圆的爷爷奶奶。而是唐艳秋一上来先看到了阿圆辛苦,眼中的心疼和怜惜不是假的。
见证阿圆一路走来,他很清楚,阿圆内心渴望亲情,希望有家人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