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章新年
云木香呆愣地被周以臣牵走,眼睛迷茫地盯着他的侧脸。
直到回房间,额头被轻轻弹了一下。
“回神了。”
“你都找了谁啊,说申请就申请下来。”
云木香内心有些羞耻。
什么呀!她翻来复去纠结这些天,感情人家根本没有当回事。
还有一点失落。
小情绪一点都没掩饰,周以臣看得明明白白。
“是一些同学,明天要请他们吃饭,要不要一起去?”
云木香恍然。
黄埔军校毕业的不少从事政治工作,当年不是周以臣自己申请,他也是要留在上海的,为这个婆婆还生了好长时间的气。
因为周以恒高中毕业就参军,婆婆不想小儿子也去前线,奈何拦不住本人。
“你同学我一个都不认识,我就不去了,省得你们聊机密还要避开我。”
“允许带家属,饭桌上不谈工作。”
云木香横他一眼,“房子是你帮大哥拿的,你不该带大哥去。”
“我帮忙后还要负责把我的人脉介绍给他?”
周以臣看着她纠结的小眼神,深深叹息一声,脸上一副无辜又可怜的样儿。
“去吧,不然别人都带家属,就我一个孤家寡人多可怜。”
“那你之后都是自己一个人……周以臣,我之前话是不是没说明白呀?你不是挺聪明的。”云木香有些小怨念,这样就显得她很掉价,巴巴给暗示。
周以臣喉咙间溢出低低的笑声,笑得很有深意。
把她双手抓住放在膝盖上,深邃的眼眸认真盯着她看。
“我希望,你做的任何决定,都没有外界因素干扰。”
“单纯是因为你想,你要。”
云木香脸红心跳,感觉哪哪都不对劲却又不愿意服输。
便擡起手,蹭了蹭周以臣的脸颊,低声说:“恩,我会想你的。”
周以臣意识到什么,浑身僵硬,声音茫然地说:“想我?”
“昂。”云木香眸底闪过一抹狡色,愉悦地点头说:“不是说好了嘛,大哥大嫂能申请到房子搬出去,我就继续留下,要照顾爸爸妈妈呀。”
“……”
周以臣瞬间浑身无力,没了精神,活脱脱像一致耷拉着耳朵的大狗。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别不开心啦,明天陪你去吃饭。”云木香坐在他腿上,小手搓着他面无表情的冰块脸,嘻笑着说:“笑一笑,今天是大哥家的好日子,你这样他该以为你对他有意见。”
“嗤。”
周以臣皮笑肉不笑地冷笑一声。
意见大了去!
一整天,周以臣做什么都提不起来劲,不像前几天忙活得开心。
周母看他这幅死样子,路过时还伸手摸了摸额头。
“你是不是生病了?也没热呀。”
“妈妈,妈妈,他没事,就是前两天早出晚归累到啦,晚上好好洗洗休息就好。”
周母半信半疑地离开。
云木香目送婆婆回房间,一回头,看到慵懒地靠在沙发上的人正眯着眼睛打量她。
“你很开心?”
“当然!”
云木香抿着唇笑,“过年了呀!”
周以臣就发现,大半天都是他一个人在生闷气,甚至于他快要离开,眼前这个小没良心的竟然没有半点伤心。
他气得牙根直痒痒,一怒之下抱住云木香的双腿,直接将人抗在肩头。
“啊!”
云木香惊呼出声,不停拍着他背,“快放我下来!”
回应她的,是打在屁股上的巴掌声。
“小声点,喊这么大声小心把爸妈吵醒。”
“你怎么还恶人先告状!”
“……”
一楼。
卧室门悄悄被打开一条缝隙,圆乎乎的小脑袋伸出来,淼淼撅着小嘴,仰头冲奶奶控诉。
“奶奶你看,爸爸又打人。”
“嗨,打是亲骂是爱,爸爸妈妈那是在升华革命友谊。”
“是这样吗?”淼淼两眼迷茫。
周父躺在床上,听到这话反驳道,“别跟孩子说这些。”
“说着玩儿的,淼淼松手,赶紧上床睡觉。”
“好,奶奶你以后会不会特别特别想我。”
“那我们淼淼不走了,跟妈妈说留下吧。”
“奶奶你要是想我,就给我打电话!”
“鬼精鬼精的,那外婆和奶奶你更喜欢谁?”
“奶奶哇~”
……
云木香前半夜一直在被收拾。
实在撑不住,她哭唧唧地喊出真相。
猛一下接受好消息的周以臣有点受不住,又激动了后半夜。
云木香恼得揣人的力气都没有。
趴在床上是动都不想动,直到窗户被拉开,光照在玻璃上导致整个房间都亮堂堂的。
“快拉上。”云木香娇哼着拽着被子,把整个人包进去。
周以臣坐到床边,低头把人从挖出来。
“起床了,快中午了。”
“走开!”
云木香一巴掌把人拍开,觉得此刻小声温柔说话的他特别像是只苍蝇,嗡嗡嗡烦人。
“我还在生气,不去!”
脸一撇,换个方向继续趴着。
“我看看,谁气到我家乖宝了,嗯?”
略凉的湿润触感一路向下,密密麻麻地落在云木香白皙的脖颈上,还有意顺着锁骨蔓延。
近距离间,耳边全是他微喘的呼吸声,带着灼热的湿气。
云木香双眼彻底闭不住,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占便宜的人,大有她不起就继续的混蛋。
“起!我起还不行嘛。”
周以臣食髓知味,斟酌道,“其实吃饭什么时候都能吃。”
“不行!你和人家约好的。”
周以臣笑着贴着她耳朵,“不如做*。”
不要脸!
云木香小手有气无力地抓住他衣领,“拉我起来。”
修剪圆润的指头不经意间划过他喉头,莫名地发紧。
“快点呀。”云木香避开他暗沉的眼睛催促。
周以臣单手撑在床畔,把人戴起来,不忘扯着被子包在肩头。
云木香擡胳膊,手指都在颤抖,一早上瞪了周以臣N眼。
磨磨蹭蹭,到目的地还是不可避免地迟了几分钟。
一桌五个人,个个满脸正气,其中两位带着爱人,一位带着个三岁小姑娘。
周以臣隔一会,就逗逗人家小姑娘。
他同学笑着说:“喜欢就自己生一个。”
“我可没这本事能生。”周以臣收回捏小辫的手。
同学挤眉弄眼地冲云木香看。
云木香挑眉,笑着看向周以臣。
周以臣早上把人逗毛了,这会也不敢起哄,倒是让同学们看场笑话。
“你也有今天!”
“弟妹你不知道,以臣上学那会可招女同学喜欢了,他为了拒绝那些女同学,就想鲜点子,把衬衫的胸前口袋掏个洞,找宿管阿姨缝了张女生照片上去,来一个指了指,我家属,最后还闹到老师那,批评他仪容不整。”
“?”
这是周以臣!
“周以臣,你照片呢?现在怎么不贴了。”
周以臣大大方方地把胳膊搭在云木香的椅背后,把人半圈在怀里,姿态亲昵。
“真人就在这,我抱什么照片。”
“哦~”
一阵起哄声,差点没掀翻房顶。
云木香双眼亮晶晶地看向周以臣,脸颊微红。
“我怎么都不知道?”
大大方方地询问,丝毫没有半点扭捏之态。
“还有还有,大晚上去偷宿管阿姨房间的电灯写信,就着窗户偷偷摸摸的差点被当贼,他当时还说写给妹妹。”
“也没错,情妹妹。”
“你们也收敛点,把人家女同志吓到。”
“没呀,我喜欢听,他从来不跟我说这些。”
一顿联络感情的饭生生被吃成那些年周以臣干过的事。
云木香摆着手道别,和大家分开后,并肩走在自行车一边,歪头笑盈盈地看着周以臣。
“让我来时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吧。”
“嗯?”
周以臣单手推着自行车,单手插兜,装作什么都听不懂的样子。
“装模作样!”
“都这个时间,我们要抓紧去买票,上车。”
“哈哈哈,周以臣你好傻呀。”
云木香跳上后座,悦耳的笑声随风传了老远。
到了火车站,云木香和周以臣找到站点。
票是早早托人准备好的。
那时,周以臣看向云木香,“两张硬卧,到时候让淼淼跟我睡?”
口袋里的手情不自禁地握紧,生怕云木香突然改口。
云木香点点头,“好哦。”
周以臣激动地攥了一下拳头,察觉到老婆看来的目光,唇角淡定地掀起一抹微笑。
“那就这么定了。”
……
周家上一次人这么齐,还是六七年前。
年三十的早上,周母早早熬好浆糊,往儿子手里一放,就让他去贴年画。
如今鲜少有人贴神仙或者哇哇,大多是祖国山河图,连门联都要是积极向上的口号。
周以恒抹上浆糊,“以臣,你站后头给看看我贴得正不正。”
没得到回应,他一回头,看到自家弟弟跑隔壁去了。
捧着浆糊,往云家大门上抹。
周以恒笑笑,冲无厘头喊金金。
淼淼还没起,云木香睁帮他穿衣服,红色印花对襟小棉袄,开档小棉裤,还用印花料子单独做跳套外面的裤子。
红彤彤的一身传出去,淼淼见一个人美一次。
“奶奶,我好看吗?”
小胖手指着自己,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你,好像在阐明他最好看。
“淼淼过年穿新衣裳了。”罗志云撸着袖子,瞧见一身红的淼淼,再多酸话也不能否认人家这样就是可爱。
“嗯嗯嗯,外婆做的。”
林林仰头,“妈妈,外婆也有给我做吗?”
“过年那么忙,哪有时间做,取出帮你爸忙去。”罗志云钻进厨房。
早饭是周母出去赶早摊时,在饭点买的咸肉元宵,小孩拳头大一个,色白皮薄,软糯馅鲜。
院门外,小孩子叽叽喳喳,分享着家里都准备了什么好吃的。
云木香站在原地环顾一圈。
她问大搜,“需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一会要炸东西,你细皮嫩肉的崩了你,出去吧,今年厨房交给我。”
云木香也不客气,掉头去了自家。
云家还在吃早饭。
花卷小白粥,云木香嗅了嗅鼻子,又蹭了小半碗白粥。
“妈妈,你今年年夜饭准备什么好吃的。”
“好多,我两点去肉铺排队,抢到了鲜肉,中午给你狮子头吃。”
云家和周家是错开吃年夜饭的。
比如今年云家定在中午吃,周家就放在晚上。
周家中午吃了,云家就放在晚上,一年一换,保证云木香两边都能陪到。
“好啊好啊,妈妈你做小一点。”
“小了就成四喜丸子了。”
云母揪着手里半个花卷,说着说着,突然红了眼圈。
云木香吓一跳,“妈,大大大,往大了做,你说多大就多大。”
“呜呜呜,今年一过,往后你就再也吃不到我给你做的狮子头。”
“……说得好像我人明天就没了,妈,我是木香,你乖宝,你是不是把我当成大哥啦,你这话该跟他说。”
“呜——你还笑。”云母握着拳锤着胸口,明显很难受的样子。
“……”
云木香给自己嘴巴上个拉链,“我闭嘴我闭嘴。”
云母哭两声,很快就收起情绪。
“真相好要去随军?”
“妈,别问我啦,再问我可能就反悔了。”
“谁还能做你的主。”
云母看透一切,“那你工作卖不卖?”
“你对外说我要走的事了?”她还瞒着呢,就是烦人见到就问。
“没对外说,这不前两年你小姨来送挂面,顺嘴聊两句。”
“表哥表妹他们,该工作工作,该下乡下乡,没人需要工作啊。”
“听你小姨意思,是你姨夫家的一个堂侄,过完年就到了下乡年龄,可现在还没找到工作。”云母起身,把空碗收一收。
云木香帮忙。
云母继续说:“你小姨意思,愿意出五百块买。”
云木香似笑非笑,侧头看着母亲。
云母被笑得浑身不自在,“你有话就说。”
“那我说了,正常买卖工作,基本按照工作两年或者三年的收入来算账,六百块,那我这工作不卖,亏死了。”
“亲戚哪里要那么讲究。”
“妈,算一笔账呀,我工资不算补贴那些,一个月四十五块,当老师旱涝保收,逢年过节还有福利,是铁饭碗,我宅基走,按两年工资来算,两年二十四个月,一共一千八十,小姨张嘴砍一半,我不干。”
“差这么大呀,差点被她给糊弄过去,那就不卖给她,这么贵她肯定不舍得买。”
“嗯嗯,而且接我工作最基本要求有初中毕业证,可真是初中毕业,进去大概率也是被调去托儿所,基本工资一个月二十五块,三四年就能保本。”
“可要是对方有高中毕业证,继续留在小学,转正三十五一个月,两年多就够了。”
云母自然知道铁饭碗金贵,要不是女儿突然答应去随军……
“乖宝,一定要去啊?”
进屋里来贴门联的周以臣大步靠近,给出主意。
“老婆,你如果喜欢这份工作,可以申请调到我们基地。”
和海岛那一样,他们基地学校也才建成没两年,正式缺老师的时候。
“真的?”云木香有些惊喜。
“那我下午去找校长一趟。”
“大年三十你上门?”
云木香一拍脑袋,“差点把这个忘掉。”
周以臣松下一口气,“妈,贴正屋的门联呢?”
“在这在这。”
云木香起身要帮忙,忽然就听到小药室里,父亲在喊她。
她推开门,看到爸爸和哥哥。
“一大早,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云父招招手,“来。”
“爸。”
“我和你詹叔叔沟通,决定让你哥和你一起上路,去军区医院见见医生,路上有以臣和小亮陪着,我也能更安心。”
云木香看向大哥。
云沉香悄悄摊开双手。
他拒绝了,没用。
“爸,我去有人陪着,回来呢?再说做手术风险很大,我现在休养感觉好了很多,木木,你觉得呢?”云沉香给使眼神。
云木香得意地笑。“大哥是好很多……那都是表面看起来,我觉得有机会还是要根治,哥哥,你是不是害怕家里积蓄不够呀,别担心钱,我和以臣还有些积蓄,可以支援你一下,身体最重要啦。”
“我没事。”云沉香一字一顿,“木木,我的身体如何,你最清楚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