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金山(八)
阮南芳觉得把一个随时有可能恢复记忆的定时炸弹放在身边不保险,她必须想个办法解决掉这个心腹大患。
可这男的他像猫一样有九条命,难杀极了,打小就能逢凶化吉。阮南芳觉得不能再动杀念了,她必须想点别的法子。某日她看自己的宝贝侄女望向潘纯钧的眼神时,她忽然心生一计。
“小筝啊,既然喜欢她,为什么不干脆和他结婚呢?”她这个问题一抛出去,杨筝脸都红了,但也没否认姑姑说中了她的心事。
“结、结婚?”她心道自己姑姑这步子也迈太大了,她还连表白这一步都没跨出去,怎么直接一步到位变结婚了?赶忙摆手拒绝,说自己还小,暂时不考虑婚事,况且人家还不知道自己喜欢他呢。
阮南芳铁了心要促成这桩婚事:“你喜欢他那是他的福气,还需要经过他同意吗?年纪小又如何?遇到喜欢的就及时行乐,将来你要是厌倦他了,一脚蹬了再随便找个地方一埋就是。”
杨筝瞠目结舌,结结巴巴地说道:“可结婚这种事,不是要双方自愿的吗?人家要是不喜欢我,我何必在他这棵树上吊死?我又不是没人要。”
这句话无意中戳中了阮南芳的痛处,要不是知道这小孩根本不清楚自己和谢巾豪的事情,她几乎要以为她在嘲笑自己了。但她还是立即冷下了声音:“姑姑只问你一句话,你喜不喜欢他?”
杨筝被吓到了,一般姑姑这个表情的时候准没什么好事,她颤着声音答道:“喜,喜欢。”
阮南芳不容置疑地道:“好,那姑姑就替你做了这个主,两周后就举办婚礼。就当这个男人是姑姑提前送你的二十三岁生日礼物吧。至于结婚证,你把他带回曼谷之后自己决定要不要领。姑姑就一个要求,以后回家别带他回来就行。”
杨筝感觉自己眼前一黑,二十一世纪还有包办婚姻吗?一向疼爱她的姑姑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她以前不是最喜欢告诫自己选男人要慎之又慎的吗?怎么现在非得送她一个男的?
“……姑姑,你很讨厌阿剑吗?他是不是什么时候惹你生气了”她试探着问道,因为她注意到了姑姑最后那句别带他回来见她的要求。她也不是真的要自己和阿剑建立什么法律上的关系,好像单纯只是想办场婚礼热闹一下,她只是被借去当一下女主角而已。她转念一想,又忐忑不安地问道:“姑姑,你身体还好吧?你是要找个人办场婚礼……冲喜吗?”
阮南芳哭笑不得,自己只是想当着谢巾豪的面办场让她死心的婚礼,怎么怀疑到冲喜上来了?这丫头真是古灵精怪。
她敛眉一笑:“你姑姑我好得很呢,也和你的阿剑无冤无仇。你啊,好好准备一下当你的新娘吧,这事没得商量,就当我替你死去的爸妈做主了。”说罢扬长而去。
潘纯钧第一次知道这世上有新郎新娘都不情愿的婚礼,新郎还是自己。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会被人逼着脱下僧衣换上喜服,这地界还有王法吗?
答案当然是没有。
他心里很不安,他现在莫名有一种出轨的感觉,直觉告诉他这一切都和那位姓谢的小姐脱不了干系。可最近见她,她都一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表情,一副哪怕阮南芳把天戳个窟窿也随她折腾的架势。
其实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谢巾豪已经发过飙了。
那日阮南芳笑吟吟地和她说起最近要有喜事了,让她开心点,她眉头一皱:“整个亚洲不是也就台湾同性婚姻合法化了吗?你搞什么?步子迈太大小心扯着裆。”她真担心她在她快要看到希望曙光的时候给她整点幺蛾子出来。
阮南芳挑眉一笑:“还轮不到你,放心吧,要结婚的另有其人。你说,你前男友结婚你打算送什么?”
谢巾豪手里的茶杯没端稳,清脆的碎裂声划破了她的理智:“你说谁?谁,和谁?”
阮南芳玩味地答道:“当然是潘纯钧和小筝,我要多个侄女婿了,怎么不算是喜事一件呢?他们婚后就回泰国,等他们婚礼结束,我也带你离开这里。”
谢巾豪暗叫不好:“离开?去哪?”
“选了欧洲一个国家,暂时保密。你不是想出去上学吗?我在那边房子也买好了,身份也办好了,就等婚礼结束奔向我们的新生活了。这个地方我待了小半生,也待够了,是时候离开了。”
谢巾豪实在忍不了了,又是给潘纯钧操办婚礼,又是婚礼后销号跑路,这摆明了不要她好过。她倒不在意潘纯钧要结几次婚,反正又不是她结婚。只是这样一来,她这么久暗地里的努力岂不是付之东流?抓捕时间暂时没未确定,各方正在周旋,如果联合行动开展的那天她已经溜之大吉了,那她这么多年来的痛苦和当下的忍耐算什么?如果不能亲手把她送上死刑的审判台,如何告慰九泉之下的那些亡魂?
不行,她必须搅乱这场婚礼,只有婚礼办不成,她离开的计划才会暂时搁置,才能给来日的行动留出足够的时间。
她接过她的问题,诡异一笑道:“是啊,前男友要结婚了,送点什么好呢?送颗炸弹怎么样?反正婚礼上的来宾用脚想也知道不会有什么干净东西,一起炸死算了。有一个算一个,没一个冤枉的。”
她揉揉她头发:“叶子,别闹。你也得去参加啊,你这不是连自己都骂吗?你其实不送也没关系,反正我的礼物本身也算了你的那份。”
“我就是什么好东西了吗?谁家好人天天和你这种人混一起啊?我必须送,怎么能不送呢?你的宝贝侄女说不定一辈子就结这一次婚,我那个该死的前任说不定下次结婚就不请我了,怎么能错过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呢?”
阮南芳感觉自己把她惹炸毛了,赶紧收声说:“……那你看着送吧,钱不够了告诉钟姐一声就行。”
谢巾豪正绞尽脑汁想办法大闹一场的时候,林师傅给她传来消息:时间定了,正是婚礼那日。
谢巾豪释怀一笑,冥冥中一切都该结束在那天,婚礼会狼狈收场,她和她的恩怨终将画上句号。
她现在甚至可以什么都不做,只要稳住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静待一切的结束就好。想到这里她什么也不想折腾了,只想那一天快点到来。
婚礼那天如期而至,阮南芳的审美不错,现场被布置地华丽又不失温馨,就好像这真的是一场众人期待的婚礼一样。
杨筝和潘纯钧早在婚礼定下来的那日就没了人身自由,从昨晚开始他们像两个布偶娃娃一样任人摆布。任人在他们脸上涂脂抹粉,任人套上婚服,任人把他们带到红毯上。
因着阮南芳的喜好,这场婚礼没有设置新娘的男性亲人牵着新娘的手交到新郎手中的环节,而是两个新人相对而行,一步步靠近对方。
阮南芳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谢巾豪:“他们很登对,对吧?年龄相仿,容貌般配,确实是天作之合的一对。”
谢巾豪没有她预想中的气恼,她平静地凝望着红毯上一身西装的潘纯钧,眼里没有一丝波澜地答道:“嗯,我祝他们天长地久到白头。”
阮南芳不依不饶:“就别什么别的想说的?不难受?不会代入穿着婚纱的人是你自己?”
谢巾豪鄙夷地望了她一眼:“你没事吧?差不多得了,要不是知道你这个人狼心狗肺没有正常人的情感,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磕我和他啊?怎么,他结婚我还得给他唱首《成全》是吧?”
这下反而换阮南芳失落了,如果她其实也不在意他,那她这么大操大办的意义在哪?给自己找点罪受吗?罢了,来都来了,结完再说吧。
因着新娘的宗教信仰,婚礼中设置了由神父主持互带戒指的环节。听着电影中经常出现的那几段台词,谢巾豪竟然笑了。她笑这一定是他这辈子演技最差的一次演出,怎么说“我愿意”的时候笑得比哭得还难看?这和当众告诉全体来宾我不是自愿结这个婚的有什么区别?
好在主婚人阮南芳不生气,流程走到这一步,她喜闻乐见。就在神父问新娘是否愿意贫穷疾病不离不弃的时候,草地的那头传来了一声枪响。
接着是四面八方断断续续传来的几声枪响,然后是三国警察几种语言轮替使用的劝降公告,宾客们顿时乱作一团,四散奔逃。毕竟能来赴宴的都是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多少都是沾点不干不净生意的。
那一阵枪响也唤醒了潘纯钧的记忆,他的记忆回来了,他终于将一切都记起来了。他记起了他是谁,记起了他爱谁,记起了他最初为什么来这里,记起了她是如何冒死前来相救……他把戒指丢给神父,朝着第一排落座的谢巾豪奔去,却被临危不乱的阮南芳一掌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