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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金山(七)(2 / 2)

她叫他阿剑,他便有样学样地唤她阿筝。虽然每次这么叫她他都觉得很诡异,好像隐约中他记得以前也这么叫过另一个人。而且好像不只他一个人觉得这么叫不妥,阿筝姑姑身边那个漂亮女人也偶尔在场,每次听到他脱口而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她都会给他投来一道鄙夷又讽刺的目光,好像他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一样。

奇怪,他明明都不认识她,她为何要用那种既讨厌又心疼的目光看自己?这样偶然碰面了几次,他忽然觉得他要找的那样东西一定和这个身份不详的女人有关,因为每次看到她的时候肩膀上的那道伤疤和心口都会阵痛好一阵。而且她的目光不仅不让他感到冒犯,反而有一种熟悉的安全感。他觉得有必要找个机会当面和她问问清楚,她是不是认识从前的自己?

可是他根本寻不到这样的机会,因为阿筝她姑姑派了好几个人轮流看着她,就像怕她打开窗就会飞走那样严防死守。如今哪怕是阿筝想见她都得提前打申请,不然看守不会轻易放人进去的。

他不知道那两个女人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是他知道阿筝的姑姑绝对不是个好惹的人,他只能想办法智取。

他自来后其实一直没有脱下比丘赠他的那身僧衣,缅地的红色露臂僧衣他穿得极为不习惯,又冷又热的。他也觉得自己压根信仰不了任何宗教,其实第一次听说修行的的比丘一天只能吃两顿饭且必须过午不食的时候他就打算撂挑子不干了。要他挨饿?那他情愿现在就去见阎王。

但是杨筝不让他换,还给他多备了几套换洗的。她说这里很敬重僧人,信不信的不打紧,安全最重要。他只要穿着这身衣服,哪怕她不在他身边,也绝不会被本地人为难。

他心生一计,过几日听说当地最大的寺庙要办场新年法事,想必阮南芳会带她出席。到时候他混在里面,找机会接近她,谁看他这身打扮能想到他别有用心呢。

法事那日,他先溜进了厨房,找到了住持所说的专门为一位中国来的小姐准备的斋饭,他偷偷在里面加了点腹泻的料,这导致谢巾豪一吃完饭就开始在寺里到处找卫生间。她回来的时候看到阮南芳也在抱着碗犯恶心,干呕不止,便以为是这寺斋做的不卫生。阮南芳这阵子和她不对付,看她不舒服也不想关心她,觉得主动开口会没面子。但看她难受还是心疼,便让钟姐和另外两个保镖先带她回家。

潘纯钧一直偷偷在后面跟着,回家后他先支开了杨筝,然后偷偷溜去监控死角在后院放了一把火,等火势渐起后他又开始贼喊捉贼地大声呼救。当院中的人手都被吸引去灭火的时候,他终于找到了机会溜进了谢巾豪的住处。

他本以为小院里此刻肯定已经无人把守,便翻窗跳入了二楼谢巾豪的房间,结果迎面撞上的却是钟姐冷到发青的面孔。他吓了一跳,差点从窗口跌下去,还是钟姐眼疾手快地把他一把拽了进来。

他以为这下完蛋了,没想到钟姐只是愤愤地盯了他几秒,便知趣地给他们带上了门,关门前只留下一句:“有什么话捡要紧的说,不然一会火扑灭他们回来了,你连跑都来不及。”

潘纯钧很乖巧地遵从了她的建议,站在离谢巾豪两米远的距离问道:“谢小姐,我们从前是不是认识?你知道我过去的事,对吗?”

谢巾豪本来还奇怪她平时肠胃不差,怎么会突然闹肚子?他一爬进来她全明白了,合着这是为了从她嘴里套话给她下药了?后院那把火想来跟他也脱不了关系。她没好气道:“您多尊贵忘性多大啊,我哪能和您有什么旧渊源呢?好好和你的阿筝过吧,就当重活一次。”

潘纯钧担心时间不够用,心急道:“谢小姐,我和阿筝不是那种你想的那种关系,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的朋友、我的债主,仅此而已。”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急于和一个陌生人解释这层关系,但他心里有种不解释清楚就完蛋了的奇怪感觉。

“你怎么这么多救命恩人啊?你是有多没用,才会从小到大几次三番地蒙人搭救?”谢巾豪话里有话,但现在的潘纯钧显然听不懂这层言外之意,不过他通过她话里的那股酸味更加坚信了她一定知道他过往的想法。

“谢小姐,我不知道我以前是不是做过什么对不起您的事,如果是,我和您道歉。今天可能是没时间从您这里知道答案了,但如果您来日回心转意,可以再寻机会告诉我。”潘纯钧说着便向窗边走去。

谢巾豪见他真要走,又立马叫住他:“你跑什么?我本来还以为你是演的,原来你是真的……或许,你还记得这个吗?”谢巾豪把自己的手背向他举起,顺便动了动无名指。

潘纯钧瞧见指根处的那道伤疤,忽然感到一阵剜心的痛,他捂住胸口,痴痴地望向眼含期待的她:“……是我伤的吗?”

谢巾豪一怔,摇摇头:“不是你,是一场意外,当时你还小。”

“……对不起,我真的想不起来了。”虽然想不起具体的场景,但潘纯钧眼前忽然泛起一片血色,像除夕晚上炸裂纷飞的爆竹碎片飘落在他眼前,下起一场血色的雨来。

谢巾豪扶他站稳,趁他失神之极竟然踮脚吻上他的唇,虽然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下,不过谢巾豪亲完后并没有立马站回原地,而是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回过神来的潘纯钧心中一惊,赶紧推开了她。

虽然他知道缅甸的僧人短期出家后仍旧可以成婚,但在他的潜意识里他现在穿的这身衣服应该是远离红尘的,怎么能让一个还不清楚关系的女子突然吻上来呢?成何体统?

可是这位谢小姐不仅不为她的逾矩行为脸红,反而理直气壮地问他:“现在呢?想起来了吗?该不会还要我做更进一步的动作才行吧?”

潘纯钧脸一下红到了耳根,连连道着歉和她陪着不是,好像发起强吻的人是他一样。谢巾豪又指指他的右肩,语气暧昧地问他:“这里是不是有道最近还会疼的伤疤?知道谁捅的吗?我。”

潘纯钧脸红心跳地说容他回去再想想,他现在脑子很乱。然后提着他的僧袍衣角翻窗落荒而逃,好像再待下去就会成为谢巾豪的盘中餐一样。

谢巾豪心情倒是不错,她从未想过潘纯钧还有这么不近女色的一面,太好笑了,刚才要是给他拍下来等他们回去再放给他回看录像,她都不敢想他到时候会有多社死。

她之所以这样乐观是因为最近林师傅找机会告诉她,马上就要收网了,让她再坚持一下。他告诉她中缅泰三国的警方成立了联合行动小组,专门打击猖獗的电诈和毒品走私,最晚下个月就会把这片三不管地带上赚黑心钱的组织者一网打尽,到时候不止阮南芳一个人需要接受法律的制裁。

可是这个月要怎么熬呢?潘纯钧的大脑受了刺激,还是让他自己一点点恢复得好,她要是真在当下这样的环境中把往事一箩筐倒给他,他不得被吓晕。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他到行动结束都没恢复记忆,那到时接他回国,找最好的医生慢慢治疗就是了。有她谢巾豪在,他想忘掉过去都没门。

可是她忘记了一个贯穿她半生之久的不稳定因素、她安逸人生的最大变数——阮南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