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有我在。我们乐观一点,也不是所有蛇都有毒,对吧?”他松开了她的手,从背包里拿出了唯一一件算的上趁手的武器——自拍杆。
他心里其实没底,因为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根本看不到一点蛇的影子。他心道这回真是我在明,敌在暗,还不知道敌人什么花色,真是点背。
那个声音突然暂停了,好像决定放他们一马。
就在二人心存侥幸地慢慢挪动着快到洞口,以为马上可以逃离生天时,他们悬着的心终于死去。
因为他们终于看清了那条盘踞在洞口吐着信子的东西。
潘纯钧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他不知道蛇类有没有做母亲的本能,也不知道这种本能到什么程度。
他不认识它,但和它对视着。
那是一条很肥很粗的蛇,或许应该叫蟒?
它长得很吓人,颜色是一种藏在草丛里你或许都不会注意到的墨绿色,花纹是硕大的像铜钱一样的圆形斑点。
就在他寄希望于这是一条纯良的无毒蛇时,身后的人怯着声音说道:“圆斑蝰,是泰国圆斑蝰……”
他心中一凛,她竟然认识这种蛇?
完蛋,不用问了,光听她的声音他已经确定这蛇有毒了,而且还得是剧毒。
他壮起胆子,竟然寄希望于蛇能听懂人话,低头对它说道:“刚下雨了,我们不是有意闯进你地盘的。你让开,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不伤我,我也不伤你,好不好?”
他不知道它是没听懂还是不同意他的方案,因为它直接扑过来了。
他一手拉着谢巾豪,用另一只手开始和蛇博弈。
幸运的是他知道打蛇打七寸,不幸的是他不知道蛇的七寸在哪。人活着可真好笑。
他拿着自拍杆毫无章法地一顿乱挥,他的底线就是它不能扑过他伤到她。谢巾豪在认出蛇的种类后早已经六神无主,她的思绪已经不在这里,瑟缩在他身后,像个需要保护的孩子。
她不记得人与蛇之间发生了什么样的纠缠,因为等她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在船上了。
是未停的雨打醒了她。
不过她没来得及为自己的脱困感到高兴,就被打入了另一重更深的恐惧中——潘纯钧受伤了。
他没有喊疼,但是隐忍的吃痛声依然能说明他正在经历一种前所未有的痛苦。
谢巾豪恢复了神志,她赶紧开始检查他的伤口。好在他只伤了一处,在脚踝处,她看清伤口后心中一惊,她无法想象他有多痛。
因为蛇的毒牙还留在里面。
她轻拍他的脸,以确认他还有意识,柔声道:“纯钧,你忍一下,疼就叫出来。我必须把蛇牙拔出去,不然毒会更深。”
潘纯钧忍住痛意,故作轻松地答道:“多大点事,你拔就是。”
可是下一秒他就痛呼出声,饶是谢巾豪已经算是眼疾手快,牙从伤口出去的那一秒还是痛极了。
谢巾豪用矿泉水简单冲洗了伤口,然后扯下他的领带开始包扎。
一切完成后,她一边叮嘱道:“纯钧,不管多困,都和我说话。随便说什么都行,听到了吗?”一边开始奋力摇船。
潘纯钧觉得她真是料事如神,他现在的确困极了,上眼皮急于和下眼皮见面,十杯冰美式也没用的那种困。
“叶子,你是不是被蛇咬过啊?你怎么这么熟练?你怎么知道我好困?”他尽量用开玩笑的口气和她说话,他怕他表现得太痛苦她会担心。
他现在无比庆幸刚刚护住了她,他庆幸伤的是自己。如果现在这个让他又痛又困的伤口在她身上,他的痛苦一定会增加十倍不止。
本来就是他一时兴起,在毫无保护措施的情况下把她忽悠到了这个是非之地。是他不听她的劝告,一定要进洞看看。如果她有什么不测,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她的家人和自己的良心交代。
他很听话,努力保持着意识,找一些需要回忆的东西去讲述。他现在没力气帮她摇船,那至少不能再增加她的负担。
“叶子,你还记得那锅茶叶蛋吗?我第一次知道还有那么贵的茶叶,我竟然暴殄天物地用几万的普洱茶煮茶叶蛋。”
“叶子,说出来你别生气,我其实有尝试过去喜欢别的人。但是我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或许很多人都不如你,或许总有人比你还优秀,但是有什么用呢?她们都不是你。”
“叶子,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做噩梦,你安慰我说地上的人死了就会去天上当星星,你还给我听《离人》。你说家人就是这样,一拨先去,等着接下一拨。”
谢巾豪一直没答他的话,他的目光开始变得朦胧,他不知道她脸上的水究竟是雨水还是她的泪水。
“叶子,你哭了吗?你也会因为我哭吗?不要哭,反正最坏也就是吃席而已。诶对了,要是今天我彻底交代了,我的席就交给刀姨主刀吧。你最爱她的手艺,就多吃点。你别伤心,因为你解脱了,我再也不能缠着你了。”
她突然一边喘着气,一边用哭腔骂他:“你给我闭嘴!你要是这么想死,你现在就一头扎湖里,省得我回头和你爸解释了。”
“我可不能闭嘴,是你叫我一直和你说话的。”
雨小了,他终于确定她是在哭。因为她脸上的水比天上的水滂沱得多。
“潘纯钧!你不是说喜欢我吗?那你就打算喜欢这几天吗?你要是个有骨气的人,你就给我活到我不喜欢你的那天为止。”
他用残余的意识挤出了一抹勉强的微笑,打趣道:“那你要是一直喜欢我,我不得永生啊?”
船终于靠了岸,她把他扶下船,一个热心大姐一看潘纯钧的小腿就知道怎么回事。
她赶紧把自己的车开了过来,帮谢巾豪把高大的男人塞进车里,一边飞快地把车往镇上的卫生所开,一边关心道:“妹子,是什么蛇,你拍照了吗?你记得样子吗?一定得给医生描述清楚,不然不好打血清。”
“大姐,谢谢你。没顾得上拍照,但我认得那蛇,我会跟医生说清楚的。”
潘纯钧靠在她肩头,嘴里讲的话已经没有具体内容了,只是像个醉酒的人,一遍遍重复着念她的名字:“叶子,叶子,叶子……”
两个女人把几近昏迷的男人搀扶进卫生所时,雨才彻底停了。
卫生所的医生这个季节不少见被虫蛇咬伤的人,但是今天这场面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年轻女人浑身湿透,明明心急如焚,但是仍然尽力有条不紊地跟他陈述着:“医生,我没有照片,但是我确认那是泰国圆斑蝰。不会有错,我知道这是剧毒,也知道国内现在没有针对这种蛇的血清。但是可以用五步蛇血清和蝮蛇血清先压一压。他身上只有这一处伤口,而且我已经做了紧急处理,所以应该有希望脱离危险。”
医生瞧她既慌乱又努力镇定的样子,觉得很奇怪,疑心她是不是惊吓过度。可她说得又确实没错,如果真是泰国圆斑蝰,现在国内没有针对性的血清,暂时只能用五步蛇血清和蝮蛇血清做替代。
医生检查了潘纯钧的伤口,包扎得很专业,一看就是有经验的人干的。脚腕处的领带刚好留下了一指的空隙,不然这处肌肉或许已经坏死了。
所以医生做了最后的质疑:“你怎么那么确定是泰国圆斑蝰?为什么不能是圆斑蝰或者颈棱蛇?”
谢巾豪急得想哭,仍耐着性子解释道:“医生,我知道我不是专业人士,但我真的确信那是一条泰国圆斑蝰。不是圆斑蝰,因为它比普通的圆斑蝰要短,花纹也不一样,大圆斑里还有小黑斑,颜色是橄榄色。也不可能是颈棱蛇,因为它的花纹是三个圆圈构成的近三角形状。”
好消息是医生终于被她说服,坏消息是现在卫生所没有五步蛇血清。
单用蝮蛇血清的话效果不够,但五步蛇血清必须要去丽江市。奈何出山路遥,不知道潘纯钧的体质能不能扛住。
就在她决心要不要带着他去丽江的时候,本来应该已经在机场的谢剑虹从天而降。
她看到了自己的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