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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蟾光满(1 / 2)

银蟾光满

树上的蝉声,一点点腐朽了。

化作土中的尸体。

盈宅。

秋风拂在窗帘上。

帘后,一张少女的脸,半隐半现。

尽管十分枯瘦,如同一张画皮,绷在了骷髅架子上。少女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肩膀与双臂上,那些蚰蜒的虫足般的刀疤,也分毫不减她的美。

窗帘起伏着。

少女的神情,分不清是欢愉还是痛苦。

她想回头。

却被一只戴着丝缎手套的手,牢牢按住瘦嵓嵓的背脊,扣住下巴。

只能失神地、泪眼朦胧地对着窗外。

少女半张着嘴,喉间却没能发出声音。

纤弱的脚踝上,戴着银链,缀着一颗铃铛状的物什,细细地颠簸着。也是哑的。

哑铃铛无止境地颠簸着。

仿佛怎么也不够。

许久,在温温承受不住前,终于停了下来。

一间没有任何猫咪用品的房中。

细密的汗珠爬过身上的伤口,又疼又痒。

温温一双泪盈盈的红眼中,重新有了点儿聚焦。

温温扯过薄毯,盖住自己被凉意侵袭的躯体。

擡眼望去。

男人已恢复衣衫齐整,连她房里的浴室也不愿用,步伐向着门外,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啪。”

几支药膏,陷在薄毯中,落在温温面前。

盈缺头也没回,“医院新配的,说是上次的那些不用涂了。”

温温目光落在药膏上。

这些是她的伤药。

自那天遇袭,盈缺不顾留院观察的建议,强行带她回到了盈家后。

她基本没出过盈宅的大门。

她从猫房换到了另一间住,防止细菌感染。

伤势有私人医生定期上门检查。只有万不得已时,才会被带去医院。而且,必定有盈缺陪同着。

药膏只能由她自己涂。

哪怕有些地方甚至够不到。

盈缺的索取方式也变了。

次数更多,更狠,时间也更长。

唯一没变的是,仍然从来不亲吻温温。

见盈缺要走,温温拿起床头的pad,用电容笔,一笔一划着。

须臾后,房内响起ai的声音。

「要走了吗?」

盈缺没理她。

温温又快速写道:「今天是我生日。」

「你会早点回来,陪我过生日吗?」

盈缺回身。

因是剧烈运动后,他鬓角的几丝长发溽湿而散乱,眉眼晕染着秾艳。

目光却很锋锐。

整个人的气质阴戾得可怕。像山崩海啸来临前,连空气都是不稳定的。

短短几年,昔日那副清冷贵公子的模样,早不知消失到何处去了。

盈缺一字一顿道:“今天我要给母亲扫墓。”

温温的生日,也是盈缺母亲的忌日。

温温垂眼。

仿佛聊天般,t絮絮叨叨道:「啊,不能陪我不要紧,今天爸爸说会来给我过生日。」

「不过,妈妈不来呢。弟弟要做手术,他脑袋的伤还没好全……」

盈缺不耐烦地拧开门。

忽地,温温松垮地裹着薄毯,奔下床,一把从背后抱住盈缺。

她从没如此主动亲近过他。

怀中的男人,明显地僵了一瞬,随即,将她推倒在地上。

“扑通。”

温温差点摔着后脑勺。

在盈缺开口骂出点什么前,在地上疼得起不来身的温温,神情空洞,嘴唇翕张。

抢先问道:

「你喜欢我吗?」

温温不解地、探究地望着盈缺。

花纹灿烂的薄毯散乱着,像一朵盛放到极致的大丽花。

盈缺的浓睫停滞了一瞬。

他冷冷地俯视温温,“你在耍什么花招。”

温温慢吞吞地摇头,继续用唇语道:「不,我是真的想知道。」

想知道。

为什么是她。

想知道,为什么这么对她。

为什么不择手段地害她,又不择手段地将她困在身边。

温温歪了歪头,问:

「夏滢说,是你向学校捐了虹明残雨,替我免去了蔷薇花的赔款。是你在国王游戏时,假装打电话,替我解了围。」

「所以,你喜欢我吗?」

「你很久以前,就开始喜欢了我吗?」

夏滢二字,令盈缺额角狠狠跳了几下。

盈缺定定地看了温温半晌。

开口道:“你能不能不要问这么愚蠢又恶心人的问题。”

“那几次,我只是看你可怜。”

看她可怜……

同情心作祟。

现在,是盈家的掌权人了。是只顾利益的商人了。是尝过权势滋味的资本家了。

这点同情心,自然也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温温枕着冰凉的地板,释怀地一笑。

「也对,」她兀自点点头,「以前你心肠软。」

她还真是自作多情。

想来,用夏氏威胁夏滢,也不过是出于雄性的自尊心。不喜欢别人觊觎他的东西。

被觊觎的是她温温,或是别的什么,没有分别。

“以前”。

这说法,在拐弯抹角地骂盈缺似的。

盈缺眼神一厉。

温温却又抢声道:「蔷薇花视频的黑料,真是你做的吗?」

盈缺仿佛早料到温温会有如此一问,“是又怎么样。”

温温摇头,「不怎么样。」

对于这种散布黑料、设下天价赔款陷阱的龌龊手段,温温没露出任何鄙夷、质问。

平白地,倒教人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的。

盈缺理了理被温温抱住时弄出来的衣衫褶皱,才道:“你有自知之明就好。”

“识相的,就乖乖待在家里。”

“不要再想着满世界乱跑,自作自受地撞到别人手里。”

自作自受。

温温瞳孔颤了颤。

——他认为,她被怦然粉丝刺伤,都是自作自受。

盈缺睨着温温手臂上的丑陋伤疤,“你现在这副模样,既不能唱歌,又不能拍戏。”

“如果你乖乖地听话,我还会考虑考虑,等我……腻了你的那一天,免了你的借条,放你离开。”

话尾的四个字,说得极快极轻。

温温呆滞地嘴唇半张。

「所以,我是你的泄欲工具?」

蓦地,盈缺将手套攥得发皱。

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温温当他默认。

她笑了,苍白的颊边染着一丝红,触目惊心的,「这世上有那么多漂亮姑娘。盈先生这么大费周章地把我弄来,该不会……是有什么暗病,对着别人硬不起来吧?」

不然,为什么非得是她呢?

盈缺一下脸色黑沉得骇人。

他咬着牙根,肌肉都有些发颤,似是权衡般地犹豫了片刻后,转身就走。

“嘚、等。”

房内响起粗哑难听的短促叫声。

温温在地板上坐起,浑身气血涌动,泛着因喉间剧痛引起的瑰丽颜色。

她朝盈缺张开双臂,仍由薄毯滑落。

「你还从来没亲过我,亲亲我好吗?」

盈缺怔了一下。

随即,满目焰腾腾的,五官几乎扭曲,“你再怎么装模作样,我也不会放过夏氏。我早就警告过夏滢,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温温不明白怎么又扯到夏滢身上了。

盈缺以为,她要帮夏滢求情?

自受伤以来,温温再没见过夏滢。

她的手机被盈缺收走了。

她在pad上只检索到了一些新闻,夏氏似乎从经济危机,变成了濒临破产边缘。后续,她还没来得及关注,就被盈缺发现了她的检索内容,把所有wifi密码改掉了。

温温爬起身,趁着盈缺猝不及防,捉住他的右手,隔着手套亲了一下他被斩断过的食指指根。

笑眯眯地做着大大的口型:

「我爱你。」

随着动作,少女的短发轻轻摇摆着,俏皮得像是春日草野上荡来荡去的小羊尾巴。

她笑得天真顽劣,如高中生情侣间在打闹一般。

盈缺却是气得像要疯了。

如同失修的机器人般,他擡了擡手,手不听使唤,动了动嘴,也没能吐出半个字。

最后砰一声,用力地扔上了门。

温温看着紧闭的房门。

笑容一点一点冷却下来,眼里没有怒,也没有别的情绪。

她望向窗帘外。

楼下,盈缺的车子渐渐没入两排树影里。

由于缺乏打理,宅前的草木已遮天蔽日,一眨眼,便捕捉不到车子踪迹。

温温去浴室里洗了个澡。

按理,她的伤口还不能沾水,但她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彻彻底底地洗了个澡。

温温打开衣柜,挑了一件不那么像睡裙的睡裙换上。

为了防止她逃跑,盈缺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衣柜里连一套出门能穿的服装都没有。

温温站在梳妆镜前,忍着脚掌的疼,活泼地转了个圈,满意地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