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温内心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当下,只是懵懵地点了点头。
她还没什么遇袭的实感。
仿佛是大脑启动了保护机制般,温温在杂物间里的那段记忆,已开始有些模糊。
拔了气管插管后,温温被从复苏室推到了病房。
这家是公立医院,所以不是单间。
两排病床,十几号病人,家属、护工围在床边,忙东忙西。
脸上缠着纱布的温温,没有被人们认出是“月梢”。
她的床前冷冷清清的。
窗帘在空调冷风下,微微地一起一伏,露出窗外晴朗的星夜。
温温接受了警方的笔录。
袭击她的人,是怦然的粉丝。
但不止是杂物间的那一批。
他们组团而来,一部分引走安保,一部分买通了富婆站姐,带他们悄悄进入会场,埋伏在车库旁,等候温温经过。
原本,他们并没觉得自己能成功。
谁料到,温温会提前离开会场,正好给了他们可趁之机。
他们计算的很好。
如果不是温温最后挣扎了一下,伤到了喉咙,只是在她脸上留下“恰到好处”的疤痕的话,即便是故意伤人,也会因为判定成轻伤,连少管所都不用进。
警方录口供时,温温是用手写的。
谈话没避着周围人。
人们听到这般的大新闻,啧啧称奇:
“现在的娱乐圈真害人啊!小孩子都敢被怂恿得动刀子了。”
“什么都是饭圈思维。看不惯你,就恨不得你死。”
“魔怔了都!”
温温录完口供,见医生进了病房。
同时,还有山樱。
医生:“依你的情况,建议你最好留院观察一周。”
山樱一见温温缠得跟木乃伊似的,心胆俱裂的,差点给跪了。
比温温本人,情绪要激动得多。
山樱攥紧自己的胸口衣衫,仿佛无法呼吸道:“医生,她、她的脸?!”
医生蹙了眉,“脸没事。划着了下巴,不方便固定纱布,就缠在了脸上。”
山樱大舒一口气,随即,又紧张地问:“那身上呢?喉咙又是怎么了?”
医生看了眼温温,“身上的伤,后续好好养着,都会淡化的。”完全没疤是不可能的。
“至于喉咙啊——”
温温躺在病床上,一脸状况外地听二人聊着。
山樱几乎要跳起来,“喉咙?喉咙怎么了?!医生,她是个艺人,得唱歌的!”
医生淡声道:“还唱歌呢。能不能恢复到正常说话,都还两说呢。”
“哎哟,晴天霹雳啊!”
“警察是不是说她是那个‘月梢’啊?天哪,我记得她声音可好听了!”
四周唧唧哝哝一片议论。
温温仍旧木木樗樗的。
……以后不能唱歌了。
那倒好像,也没什么。
毕竟,她活下来了啊。
被刺伤时的画面,从温温脑海里一闪而过。
心脏猛地一骤缩。
记忆虽已模糊,却给她骨子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恐惧感。
死里逃生。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幸运的?
都说鬼门关里走一遭,万事都能看开。温温感觉自己现在就是这个状态。
那时的恐惧,深刻地告诉她:
她想活。
她要活下来。
她今后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山樱送走医生,如热锅蚂蚁般,在温温床边团团转着。
她焦虑地啃着自己指甲,咕哝道:“……这不能怪我吧不能怪我吧不能怪我吧。我已经尽力去拦了啊,谁能知道gps也会出错的?归根结底,是先生自己非要在片场欺负怦然,又没管控好舆论,还不事先给配备好贴身保镖的。总不能全指望我一个弱女子的咯?对,都是他自己的错啊!”
山樱如溺水者抓住稻草般,霍地看向温温,“月梢老师,您会帮我说好话的吧?您会证明,是您自己要走的,我已经尽力拦了对吧?”
提到盈缺,温温的神情空白了一秒。
原本,她对他那些充满了极端控制欲的行径,深恶痛绝。
但在刀子落在她身上的那一刻。
当她以为自己要死了的那一刻。
她发现,她脑子里想的,不是父母,不是自己这糟糕的一生,而是年幼时遇到的那个小小沈玉音。
被盈缺求欢时,他从不带她去自己卧室,从不脱衣,从不接吻。
但有一次,被她抗拒时不小心掀了上衣。
他身上,全是年幼被绑架时留下的伤疤。
密密麻麻。狰狞纵横。
温温被刺伤时,就在想。
小时候的他,该多害怕啊。
该多无助啊。
如果可以,她好想,好想好想回到过去,抱抱那个被关在漆黑湿冷的浴室里、被亲人抛弃的小盈缺。
告诉他,他不是没人爱的。不是没人在乎的。
别说是绑匪索取的天价赎金。
只要能救他,就如密室那次一般,拿她的命来换也无所谓。
如果,他真的想要她留在他身边。
她其实,也可以斟酌着答应的。
“笃。笃。”
熟悉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
山樱一下噤声,缩着脖子退到角落里。
四周忽然寂静下来的空气,温温擡眸。
由于没有眼镜,视野仍是糊糊的。
但她知道,来人是谁。
于是。
死里逃生后,连照镜子都没顾得上、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的温温,此时,朝着来人,颤巍巍地擡起裹满纱布的双臂。
她想牵着他的衣角,告诉他,以后她不走了,她会陪在他身边的。
下一秒。
“啪!”
却被狠狠拂开。
温温像是初生的小羊羔般,睁着一双水汪汪的懵懂眼睛,愣愣地看了空荡荡的掌心几秒,随后,仰视着盈缺。
男人没有问她疼不疼。
没有问她怕不怕。
没有将她搂在怀里,小声亲着哄着。
他只是一把攥住了她脆弱的喉管,歇斯底里地问:“谁允许你擅自离开的?你打算去哪儿?!”
蓦地,温温觉得被药剂麻痹了的身体,变得好疼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