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到临头的返校日来咯
那年是历史性的一年,中考、高考延期，学考自不必提。
那届高三被网上评论说，“生于非典,考于新冠”，天选的受难者一届。
全市的高三和初三抢在三月份先返校,开始紧张的备考学习。我们高一是四月份返校的,老实说现在我们想起从前那段去哪儿都要核酸的日子,已经有些没有实感了。
最深刻的印象是，大家当时都戴着足量三个月的口罩,做好了被关在学校里的准备。上课的时候所有人都要戴口罩,导致我们好几天了,都没看清身边人的脸。
【2024年,聚会，郝思嘉】
网课刚开始的时候，程敏就下了死命令，说一回学校马上返校考试,一天都不会多给你。排名会比对在家自主进行的测试,所有人不要想浑水摸鱼，放的水会直接反映在排名上。
“排名浮动太大的,年段会请喝茶的哦。”陈彬轻飘飘一句话,让所有人都炸了。
没有人，这个川中，没有人,想要跟程敏面对面喝茶。
返校前几天，班级Q-Q群里消息特别多,都在分享各种曾经过期的网课链接和老师发过的学习资料，间有同学们此起彼伏的哀嚎。
网名不要太长像我这样就好：哪个烙铁救一下我哲学矛盾论那里？网课或者提纲都行,哥儿们要不行了，急急急。
Scarlett上传了文件【政治-哲学生活：第三单元】
网名不要太长像我这样就好：谢谢班长，大恩大德永世难忘。
村上种树：学不完了。
圆子宝贝：学不完了。
4399电竞选手：学不完了。
每天只睡23H：这次复习的主要目的，图个心安……
的吐槽，连班群的群名都被改成了“11资料走私【火】群，绝不外泄”。
听别人八卦说，竞赛班现在每天晚上都在开线上自习室，一直会开到零点以后，认真和自律的程度令人咋舌。俞梦不知道其他平行班是怎么样的，反正十一班现在是有种“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气势了。
如果真的在网课阶段认真学习了的，不差晚上这一时半会儿。这两个多月以来学的乱七八糟的，也指望不了开学前几个晚上就能把混过去的功夫补回来。
题是不会的，书是不会背的，矛盾的特殊性和普遍性是分不清楚的。
所以就放开了聊，该聊什么聊什么，该聊多久就多久。
俞梦问沈岐黄，你们班班群吵吗？
沈岐黄扣了个问号，说，还行，大概每天都会有人在里面问问题，不一会儿就99+了。
俞梦问，99条里面是不是有33条是你发的？
著名的智者：你以为我很闲吗？
榆林夕：你不是话痨吗？
著名的智者：。。。
俞梦心说，那你每天给我发消息发这么勤快，我以为你每天都在网上热聊呢，跟徐嘉誉或者什么的。
但她打字打到一半，马上按删除键删掉了。伴随着一阵删除键“突突突”的声音，整个聊天框又回归空白。
她心里翻了点儿涟漪，怎么想怎么奇怪。于是换了话题，又说，我把下半个学期文学社的社团发展计划写好了。
她发了一个文件给沈岐黄。
沈岐黄过了好久才发来一个表情。
俞梦回，怎么看了这么久，才两页。
著名的智者：刚才伤心去了。
俞梦心里打了一排问号。她跟沈岐黄聊了一整个网课，大多数时候很合拍。
但是，但是。
要是让她来评价，沈岐黄偶尔会给人一种，调戏良家少女的登徒子的感觉。
她自己是那个被调戏的良家少女。
她觉得自己的脸仿佛烫了一阵，不知道脑子是从哪里挖掘出这个“登徒子”这个词语来的。
跟这个词联系在一起的，仿佛是一段不怎么上台面的阅读经历。
她看过的乱七八糟的言情小说不计其数。看过后不记得自己是哪年哪月看的书，男女主的名字也被时间大浪淘沙，只记得几个意义不明的语气词。
也许是一个脾气酷拽高冷的王孙公子什么的，爱上一个平民女孩儿或者是什么宫廷婢女，然后拿着扇子或者是玉如意之类的东西，挑起女主角的下巴，然后说“擡起脸给爷看看”。
这本的桥段安到那本上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大概是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某一段时间，这种故事在女生之间特别流行。当时学校门口的小卖部会卖这种小说，不算厚的一本，封面花花绿绿，标价9块。
女主一律都是瓜子脸尖下巴大眼睛、长发柔顺细长的绝世美人，男主一般看上去就有一种“老子不好惹”的气势，恨不得把“高冷炫酷”写在脸上。
稍微有一点亲密的动作，比如男主把头压在女主的肩上，或者闻女主的头发，或者两个人搂在一起——都能让大家尖叫。
小学的女孩子很吃这一套。因为她们对异性还没有实感，谁能把班级里那些天天上蹿下跳的男生跟以后的恋爱或者相处对象联系在一起？很多的认知都来源于偶像剧和校门口色彩斑斓的小说。
小说的销量肉眼可见的好。小卖部的阿姨和伯伯也很乐意进，往往一个星期内能换上五六种题材，主角的身份从贵女、公主、大小姐，公子、皇子、总裁之间来回穿梭，封面上的人脸换个发型和瞳色就算换了人。
俞梦现在回忆起来觉得粗制滥造，但是当时的她和她们都乐在其中。
那时候，十块钱的零花钱已经是巨款了，可以单独买下门口小卖部的大多数单品。大多数同学要是兜里有五块钱，都已经进入了小学生群体里的富裕阶级。
俞梦记得那时候跟自己玩的好的小女孩叫吴慧慧。
她把零花钱省下来，天天去支持小卖部的小说事业。那个摆摊的阿姨甚至都认识她，每次看到她都叫“慧慧”，然后跟她说，最近几天又有新的书进来了。
偶尔碰到火爆的书，只要慧慧说一句，阿姨都会帮这位VIP客户留好。
慧慧买过的言情小说能装一个书包。
也正因此，她在班级里的女生缘很好。每次校门口上新了t，班里的女生就开始议论纷纷，然后用期盼的眼神等着慧慧背着包来上学，用“贪婪”渴望的目光盯着她从包里拿出的那一抹斑斓的色彩。
之后，七七八八的零食会被堆到慧慧桌上，大家在她那排起长队，等着借阅这本书。慧慧有个小本子，专门用来记录谁给了她什么、谁借走哪本书、准备什么时候还。
因为和慧慧关系好，俞梦有特权，每次想看什么王爷公主的故事，就可以直接从慧慧图书馆借阅，不用费力讨好。
虽然俞梦不记得书里的故事了，但是她清楚地记得那时候蹲在慧慧的书包旁边看书的感觉。慧慧坐在那儿登记她的小本子，左手边蹲着她，右手边站着另外的女孩。
她看着看着，肩上被慧慧打一下，于是猛地擡头，两个人看着彼此笑一笑。
那时的感觉和书里写的某些暧昧不清的词汇留在俞梦的脑海里，和此时跟沈岐黄聊天的又联系起来。
登徒子，像是女主会笑骂的词。至于沈岐黄——嗯，他没有长一张跟那种小说封面相似的脸，真是万幸。
很神奇，童年这个不速之客，在突然之间造访了一下，虽然造访的方式让她有点尴尬难堪。
还好他没有长一张所谓“狂拽酷炫”的脸，把“老子放浪不羁”写在脸上。她也早已经不是那种对“帅气多金的男人爱上灰姑娘”这一类爱情故事津津乐道的小学女生了。
只是他的眼睛确实有那么点感觉，她莫名有了这个念头。
她给沈岐黄发了一个“滚蛋”的表情，然后真的把手机扔到一边，不去理他。
她把文件稍作修改，发给了傅老师，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开始按照陈彬给的要求，整理返校作业。
陈彬把程敏的要求深化了一点儿，要求上交所有寒假作业，以及网课时期发的试卷练习作业，和计划表、背书进度单。
计划表和背书进度单都是陈彬自己发明的东西，用以折磨他们这帮文科生。
文科嘛，有一个千古真理，和一位名垂千古的音乐家同名，叫做背多分。
陈彬怕十一班的各位在网课期间懈怠，静不下心背书，所以专门找各科老师抠了一张背书进度单子出来。
他们返校要上交，然后陈彬会按照单子抽查他们背书。
最开始消息下来的时候，大家哀鸿遍野。但“11资料走私【火】群，绝不外泄”里是绝不缺赌狗的——毕竟他们的群简介是，“诸位群友，在此发誓，宁可退学，绝不退群”。
“每天只睡23H”同志说，她就不信陈彬这么闲，能一个个抽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