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不起的只有你的家人,”谢东说,“她们现在愿意原谅你,你难道还要再将她们推远吗。”
姜源有所动容,他擡起抠搂的眼皮。
谢东说,“姜暮目前的治疗还在持续,因为目睹了你为了她杀人,他受到的刺激你想象不到,现在,不是你需要她,是她需要父亲的支持和陪伴。”
……
姜暮和李雪梅在探监室里等了许久,姜源才被带过来。
姜暮和李雪梅站起身,眼含泪花却笑着注目着他走来,姜源注意到姜暮穿着裙子,虽然不是他给买的那件,但校服裙子看上去正合身,很舒适。
他在她们对面坐下。
姜源微笑着低下头,把戴着手铐的双手藏在桌子下。
三个人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姜源先开口,“早晨吃饭了吗?”
“吃了,煎了鸡蛋。”李雪梅笑得不自然,“还做了姜暮最爱吃的凉拌豆腐。”
姜源点点头,“姜暮瘦了,你妈做的饭不好吃吗?”
姜暮道,“没有不好吃,但是……”
她绷着情绪,垂眸浅笑,“但是……想念爸爸做的红烧鱼。”
像是不小心戳到泪点,姜源哽咽,转头擡起戴着手铐的胳膊擦眼泪,他试着说话,声音却很沙哑,他好半天才问,“这学期考试成绩出来了吗?”
姜暮郑重点头。
“考了第几名?”姜源问。
姜暮五味陈杂,“爸,我考了第一。”
“我就知道。”姜源心酸地点头。
他骄傲地看向李雪梅,吸了吸鼻子,笑说,“就姜暮这学习成绩,够我吹一辈子牛了。”
李雪梅也笑,“你啊,差不多行了,看你这点出息。”
姜源傻笑。
良久又严厉地看向姜暮,“你可不能骄傲,我夸你是夸你,但你自己心里要有数。”
姜暮点头,“我下次肯定还考第一。”
“行,有志气,我就爱听你这么说。”姜源放下心来,垂头,擡手遮住脸,挡住了神色。
良久,他擡头,站起身,眼睛里闪着光,“不说了,我回了。”
“爸——”姜暮站起身,生怕他下次又不见她。
姜源道,“等下次出了成绩单,给我送来一份,我要贴在我床头,或者贴在牢房门口。”
姜暮重重地点点头。
“你这人!”李雪梅真不知该说什么好,心里酸涩不已。
“那怎么了,我女儿优秀,我还不能炫耀吗?号子里也不少人呢。”
他往外走,姜暮站起身,突然哭了起来,呜呜咽咽,然后嚎啕大哭。
姜源没有回头,站在门口,强忍着说,“回去吧,照顾好你妈。”
“爸——”姜暮扑上去拽他的手。一双小手就那么猝不及防地、死死地攥住了这只大手。
姜源回头看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一遍他的小女儿,然后抚摸她的留海,把她头顶的卡子摆正,“好好学习,跟你妈妈离开小双山县,不要因为年少时遇到一个坏人就对世界失去热忱,其实这世界上坏人少得很,像李舰那样的禽兽让你爸给杀了,像你爸爸这样的坏人也给关进来了,剩下的都是好人。”
姜暮哭的撕心裂肺。
姜源哽咽道,“你离开小双山,到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你什么都不用怕,知道吗?”
姜暮用力抱住他,让眼泪湿透他的劳改服。
他突然笑出来,“每年给我寄一次成绩单,别总来看我,也别跟人说你爸杀过人,你就说你爸死了。”
他突然说不下去,猛冲出门,关上,忍不住胸襟起伏,嚎啕着哭了出来。
走廊外,艳阳高照,那骄阳像他那女儿的脸,他正对着有光的方向泣不成声。
狱警要将他带走,谢东走过来,打了声招呼,问,“怎么样,现在觉得后悔了吗?”
姜源没有回答。
谢东停下脚步,目送他,男人并不高大,但背影却很宽厚,肩膀朝一侧微微倾斜。
走到拐弯处,他停下,回头认真地朝谢东鞠一躬,说,“警官,谢谢你。”
谢东没讲话。
姜源最后说,“我有一个女儿,他会在我心里渐渐长大。”
他转身离开,最后眷恋地看了眼窗外的日光。
………………
走出看守所的大门,谢东把那个红色的印着大牡丹花的月饼盒交还给姜暮。
“留着吧,或许你想要保存着,所以我特地给你取回来。”谢东说。
姜暮迎着日光,眯着眼睛看着满盒子的书签,“谢谢你。”
“去吧,好好走以后的路吧,不管有多难,你都要心无旁骛地把一生过好。”
谢东看向天空,天空下,姜暮的脚步轻松而自在。
姜暮走远了,却突然又走回来,她说,“我有一封信,希望你帮我转交给程慧芳师姐。”
谢东微微惊讶,等她走后,他打开信——
致亲爱的程慧芳师姐:
只要你有勇气,过去的残酷、难以启齿、不堪、狼狈、脆弱,都会改弦更张。
你可以建立新的气象,建立新的未来。
如果你像淤泥一样,你就只能永生永世地在地下腐烂着,烂成一片危险的沼泽,你不但自己烂着,谁靠近你,你还要把他也拉进这淤泥里,一起埋葬。
我希望你有勇气一点,尽管我比谁都清楚,你的所有勇气,都是爱给予的,如果没有爱,那么一切就都完了。
我很庆幸,我得到了这世上最好的爱。
我希望你也如此,如果陷入深渊的你还能用你那双眼睛看到世间的一点点美好,那么你应该清楚,此时此刻,我正在用我的爱保护着你。
真心地祝福你能够得到社会的支持和声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