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相残杀
宋弋清先是去了轻尘的内院,她拉开门扉时,透过一缕光,里头的女子明显惊慌得四处藏匿。
魔种只有“邪”与“欲”二字,他将那群女子折磨得不轻,宋弋清嗅觉灵敏,只一嗅,就闻见了腥气。
所有人都偷偷摸摸瞄着宋弋清,带着忌惮与审视。
宋弋清眼仁刺痛,不知从何说起,只觉得喉口被毒哑,艰涩得扯不开唇角。
“走吧。”
耳边是女子的哭哭啼啼,以及踹打谩骂:“都是你,要不是你,我们也不会遭受这种无妄之灾,跟你长着相似的一张脸,真是让我恶心……”
一通发泄后,才争先恐后的朝外跑。
只是猝然间,脚步声戛然而止,诡异的静谧致宋弋清不安得惴惴惶惶。
她转身,朝门外奔去,险些踩空跌倒,却没趴跪在地,只慢慢起身,余光瞥见一地的尸体残骸,血色遍地,具具女尸目眦欲裂到惊悚。
轻尘归来,手中还提溜着一位女子,不知生死,只是没了挣扎迹象。
只等轻尘走近后,宋弋清才确认那人还活着,只惊恐失魂的紧盯着她,眼底暗恨与怨毒,都快要将宋弋清深埋。
又被轻尘随意丢弃。
轻尘神色清凌:“我把她们都杀了。”
猝然,寒气侵体,宋弋清瞳孔猛缩,对上那双寂寥幽暗的眸子,不自觉发了颤。
遒劲清癯的指尖撚起下颌,轻擡着端详,落在宋弋清脸侧的红痕上,乍现几分怜惜,想用指腹轻蹭。
“你要觉得她们在我身边碍眼,我把她们都杀了便是。”
轻尘音色寒凉:“看来杀得没错。”
宋弋清双目瞪得浑圆,目视轻尘,呕吐了两下:“你……为什么偏要杀了她们?”
好歹也曾……,轻尘却能轻易痛下杀手。
同样的脸,却在轻尘侧目时,那女子恐惧到极致,瑟缩得躲到了宋弋清身后,寻求庇护。
“放了她。”
轻尘除却眼底的阴翳,他并不残暴,面部情绪起伏不大,不赋太多情感,好似雪山经久不化的万刃寒冰。
“放了她?”声色如水。
“我本想的是将她们的五官都剜下来,重新捏造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躯体,平白让她们多活了几日,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这下不仅那群女子恶心,宋弋清也恶心。
轻尘刚有所动,宋弋清下意识就想护在那女子身前,只是轻尘杀招极快,女子脖颈再一次落入他手,双脚悬空。
宋弋清锁骨被扣,无形的力定住了她的身,叫她动弹不得。
碎骨的响动格外清晰,顷刻间,女子就双目外瞪咽了气,再之后,轻尘大手一挥,那具尸身竟连一缕发丝都没留下。
凉飕飕的寒风袭来,冻得宋弋清骨骼都止不住颤栗:“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她们?她们有什么非死不可的理由?”
“没有为什么,我不想看见她们。”
言罢,那几句尸身就化作虚无,不复存在。
宋弋清巴掌大的面容上很是疲惫,上天偏爱她,将她的五官雕琢得完美,清冷脱俗,玉骨冰肌,只稍煽鸦羽,就能让人心弦轻拧。
可泛红的眼睑,足矣让人看出,是哭过的,又生出脆弱,叫人怜惜。
绛红的唇一如既往的润泽饱满,叫人心底徒生旖旎,想要攫取檀口中的香甜。
只是带着薄茧的指腹刚一擦上红唇,还未等轻尘贴近,宋弋清就疏冷地后退,眼底裹挟着他了然的情绪。
失望,痛心,以及……恐惧。
她在怕他。
轻尘收回悬在半空的手,又道:“蛮荒的妖魔两族与我无关,我不会帮他们做什么,只待他们事成后,会与我们互不打扰,你可一直待在亓云山,若是哪日觉得无趣,我也可以带你下山,所到之处,绝不会有一魔一妖碍眼,至于九州内的人族……”
“有人在,就会徒增许多是非,所以他们必定是不能再活着的。”
“三日后,全天下的修士都会来此亲眼目睹书祈珒他们受死,届时,我不仅会亲手杀了书祈珒他们,那些修士也逃不掉,凡人我可以不动手,但天下所有的修道之人,绝不可能活。”
强烈的胆寒入体,宋弋清险些身形不稳,微晃后神色恍惚,似玉山将颓。
轻尘虎口钳住宋弋清下颚,迫使她仰头以他对视,无尽的侵略透过那双阴鸷的眸迎面而来:“我本想的是,三界之内,只剩下你我,我已经很仁慈了。”
“仁慈?”宋弋清勾唇挑眉,失笑得却万般无奈:“这个词用不到你身上。”
杀遍这世上的所有人,也算仁慈吗?
对魔种来说,也算是了,毕竟他是灭世主,在他手底,连残活的草木都不会有。
同吃同住三百年,宋弋清本以为轻尘总该有点人性的,可她还是错了,魔种生来就只有恶欲,只知弑杀,
宋弋清刚吐出一口浊气,白雾就在空中凝结,水光淋漓的眸底猝然展笑。
“轻尘,你帮九州度过难关,就这一次,之后这所有的一切都与你我无关,我答应你,我们寻一处隐秘地,再不问世事,只有你我,可以吗?”
轻尘眼底只闪过一瞬动容,又转瞬即逝,寒风凛冽,却吹不散人眼中悲凉。
“宋弋清,我不是戚沢,没那么蠢,只要一方夙愿没达成,那么这场战役终究不会停止,要么人族灭亡,要么妖邪尽散,否则,他日同样的情形,你还是会放不下。”
“人族不会领你的情,魔族也只会将你视为败类。”
“你与我,都是不容于世的,只有你我,所以你最好的结局,是和我依偎在一起。”
“你不累,我都累了。”
她确实累了,心力交瘁,无能为力。
她转身,想要逃离这儿,逃避这所有的一切。
“只要你踏出这里,我就先杀了戚明轩,再屠尽人族。”
宋弋清步伐猛顿,背对着轻尘,笑堪比哭,笑自己可笑,嘲自己身不由己。
转身,带着掌风的巴掌狠狠甩在了轻尘面颊上。
她又去了关押书祈珒等人之处。
宋弋清推门而入,洒进一缕久违的光,刺破了里头的黑暗和腐败,她施施然至书祈珒跟前,居高临下,却无睥睨的倨傲,倒是更为落魄。
“师兄,不得不承认,终究是你赢了。”
“我答应你,只要你护九州安定,我这具肉身,随你处置,想怎么折磨,还是用别的法子替柳凄凄重生,我都全力配合。”
“呵。”
书祈珒仰头,几滴血顺着那镌刻的容颜棱角至下颌,不屑冷笑。
“天地倾覆,邪祟乱世,你这时觉得我是对的,自私的不是我了?”
“宋弋清,你没机会了,你一步错步步错,自私自利,不可一世,到头来这天下所有的劫难,都是因为你!”
她求书祈珒解开她身上的囚仙环,可书祈珒却不为所动。
“我就是要让你眼睁睁看着,你亲手养出来的魔种祸害苍生,屠戮三界!我就是要让你知道,三界是如何毁在你的手中的!”
“宋弋清,知错和后悔怎么够?我要的是你活着,你追悔莫及,你难以赎罪!”
宋弋清身形欲倒,却顽固苦撑:“你想报复我的方式有很多种,何必搭上那么多人的性命,你可曾还记得你的职责?”
面对宋弋清示弱,书祈珒愈发自鸣得意:“何必?不让你最看重的天下苍生都身处炼狱,又怎么能让你和我感同身受?书析伝,戚沢,徐子澜,到头来你也和我一样,苦心绸缪,都化作一场空,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畅快!”
“死?我从来都不怕死,让轻尘杀了我又能如何?怕的人该是你。”
书祈珒说对了,她确实怕,面对轻尘,她能看清轻尘眼底的贪掠与侵占,那股邪/欲日益疯长,只待一朝宣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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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亓云山后山,墓碑前,戚明轩来回踱步,焦躁全写在脸上,急迫得感觉都要烧起来了。
“明日他真的会屠杀所有的修士的,轻尘这儿无计可施,三军更是溃败,难不成,这天下真的要亡了?还有别的办法吗?”
宋弋清也消极:“只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因为以轻尘的实力,足以诛仙,那是她无法企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