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明轩又拜了拜书寻的墓,都寄希望于书寻了:“浔阳真人,你在天有灵,显显灵吧,你说说你,当日为什么偏要把那囚仙环交给书祈珒那个逆徒,这不是害人吗?”
事已至此,他都想说两句浔阳真人昏庸了。
宋弋清也擡手,贴在墓碑上,细细摩挲:“师父,你也像从前那样,告诉我该怎么办吧。”
如果不是真无奈,她也不会在书寻面前哭得泣不成声。
可啜泣着,一股恶心直充宋弋清颅顶,宋弋清扶着腰,接连吐出两口苦水。
戚明轩也着急:“怎么了?是不是最近血腥见得太多?”
宋弋清擡手,不甚在意:“无碍。”
戚明轩也没在意这个小插曲:“书祈珒那儿,当真没办法吗?他好歹也是道系嫡系弟子,真的一点仁德善念都不讲?你骗他呀,骗他你有办法替柳凄凄复活,让他先解开你身上的禁制。”
可又想想,这么拙劣的谎言,书祈珒又怎么可能会信。
月色皎皎,银丝倒悬,此处与天相接,滑落的流星都格外清晰,蓝绿的浩瀚苍穹也有所破裂,宋弋清知道,这是天地崩裂不远了。
听俯瞰着山下,这座往日仙门,早已魔灵飘荡。
她躺在榻上,辗转难眠,猝然,细微的步伐由远及近,直至那人躺上床,靠在她的身后,宋弋清一阵悚然,后背发凉,浑身止不住抖动。
轻尘枕着手臂,未有太多逾矩的动作,只目光幽深,盯着宋弋清乌黑发丝,轻嗅着她身上沁人心脾的淡香,格外神清气爽。
“明日之后,一切就都结束了。”
剩下的那群凡人,以及邪祟,都不足为惧。
长夜漫漫,宋弋清只希望这一夜能再慢一点,可天光凿破黑夜,晨曦已至,死期终究是来了。
以往,世人以修仙问道为荣,高人一等,可如今,那把闸刀对准了他们的脖颈,他们心如死灰,悔不当初,恨不得朝轻尘跪拜求饶,只为求那一条生路。
其中,却也不乏傲骨嶙嶙之辈,可在看清轻尘变幻出来的魔灵,拖着一个个人时,难免煞白脸色。
那群人早已被折磨得非人,剜眼、割耳、削臂、断四肢,浑身浓郁腥臭的血迹结了痂,模样惨绝人寰。
书祈珒与柳青芜还好,只受了皮肉之苦的折磨,显然,并不是轻尘心慈手软。
轻尘居高,棱角分明的脸未落,只轻垂眼帘,冷睨着无力爬起的书祈珒,阴戾恣睢:“不废掉你的四肢,是要让你在今日跪在我面前,求我赐死。”
“修真界有十二道杀阵,魔界也有三十六道酷刑,必是比你的千机阵难熬。”
话落,人群中蓦然跳出来几人,朝轻尘攻去,是书嵊。
“孽障,看我今日不替天行道收了你!”
气势倒是足,只是不堪一击,还未等那几人近身,就被魔气震得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轻尘眸光斜散,透着慵懒与恣傲:“谁杀了他们,我就免去他今日一死。”
话毕,不少人相顾张望,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杀意,人群如潮,朝书嵊等人拔刀斩去。
轻尘也没放过书祈珒等人,灭魂钉一枚一枚嵌入书祈珒的血肉中,碾碎书祈珒的骨骼,铮铮傲骨变得鲜血淋漓。
“今日,你们的长泽仙君明明有机会救你们,只要她解开宋弋清身上的囚仙环,宋弋清就能与我一战,我或许会死在她手中,但书祈珒偏偏要看着你们死。”
“现在知道孰善孰恶了吧?”
一听书祈珒能救他们,众人自是朝书祈珒投去求生的渴求,目光如炬,可书祈珒却不为所动。
一时,众人对书祈珒多了指责与怨恨,万目睚眦,化作如有实质的剑,随着那些灭魂钉,一次次刺入书祈珒体内,更有甚者,脱了鞋靴,朝书祈珒砸去。
“为什么?你明明能救我们,为什么要看着我们死?”
“你才是恶贯满盈,道系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败类。”
“还有柳青芜这个毒妇,都是因为他们二人作恶,才害了我们性命。”
宋弋清伫立在轻尘身后,看着这场闹剧,神色波澜不起,她料想了今日的惨剧,也惨败。
“你觉得很有意思是吗?”
轻尘恰恰相反,他饶有兴致:“为了活命,自相残杀,见风使舵,没意思吗?”
“他们本可以合力杀了我,可他们却只会欺软怕硬。苍生愚昧,这群修仙问道的,更是无能,这样的天下,又有什么意思?又有何存在的必要?”
“不妨你猜猜,泽屿的弟子为求自保,会不会动手?”
会。
书嵊已经连杀了好几人。
原来人被逼入绝境时,真的会摒弃所有的信念。
轻尘轻挑凤眸,眼尾末梢薄情且玩味,更是煽动众人:“谁能活到最后,谁就能活着离开这儿,我说到做到。”
宋弋清阖眼,眼底满是悲情色彩,不忍多看,周遭碰撞的兵器那般激烈,铮然嗡鸣,划破血肉后,腥气萦绕在鼻尖,更是挥之不去。
不动手厮杀,就只会被人鱼肉,因此丧命。
太多人杀红了眼里,戚明轩也不忍直视,他握紧了手中的剑,抿得颤动的唇瓣下,是咬紧的牙根。
“我本来以为,你心性只是冷,而非恶,因为没有人生来就是恶,但我想我错了,你是魔种,你应天地邪气而生,生来就只剩下杀戮。”
蓦地,也拔剑而起。
只是他在轻尘面前,只堪堪撑了两招,就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可轻尘连眉眼与眼睑都未掀动。
戚明轩不服气,抹了把唇边血液,眼底却无比坚韧,继而拿起剑,做无谓的争斗。
“我知道我杀不死你,还有可能会死在你手里,但你如今的所作所为,早已为我不耻,为天下唾弃。”
“宋弋清她可从没有对不起你过,你又将她置于何地?多年看苦心孤诣教诲,居然只教出来一个魔头?还有戚沢,这三界安稳可是戚沢用命来守的。”
“轻尘,收手吧,这天下从来都不是某一人、一妖、一魔的天下,你觉得祂不好,我们共同改变不行吗?你、我、宋弋清,只要我们想,我们就能将祂变成我们所想的那样,为什么只想着毁去?”
轻尘肃杀的眉眼无神,宛若一句傀儡,只稍作思忖,而不过心:“收手?如何收手?”
“我不想当宋弋清,太窝囊了,我要当三界之主。”
“你有你的道,那你就为你的道殉葬。”
他对戚明轩不留情,只觉得戚明轩忤逆了他,那戚明轩就该死。
和横亘在他与戚明轩之间的,是泛着寒光、通体雪白、萦绕至纯灵气的归尘剑。
宋弋清落身与戚明轩身前,她太过消瘦,瞧着身姿,并不像习武修仙的人,可往那儿一站,手持剑柄,乌溜溜的杏眸眼底,就只有霸道。
轻尘眼底划过短促悸动,却转瞬即逝,只定定的凝着神,直勾勾的盯着宋弋清瞧,周遭血雨腥风再与他无关。
鎏金般的流光映照在宋弋清身上,勾勒的身躯明明那般瘦小,却也伟岸,凛风乍起,却吹不散她身上那份孤傲与清冷。
宋弋清薄唇轻抿,点漆似的眸黯淡无色,声色略冽:“戚明轩说得没错,倘若这天下该有人出来阻挡这场杀戮,那一定是我。”
轻尘:“你挡不住我。”
宋弋清:“但你也杀不死我,不是吗?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你与我的争斗就不会终止,假以时日,囚仙环我自己可以解,所以最后要么是我杀了你,要么是你废了我。”
“轻尘,你我从一开始,就是不死不休的。”
轻尘轻嗤,竟真笑了,却不欲多说,他本就不善言辞,动手也在情理之中。
宋弋清和戚明轩二人联合,都与轻尘实力天差地别,可倏然间,一股陌生的剑气闯入占据,是一位模样清秀正直的年轻人,不多时,又有人相继上前。
戚明轩被打趴无数次,鲜血如注,精神恍惚,瞳孔涣散到无神,脚下踉跄,却仍能站起身握剑,使出剑招,往日宋弋清交给他的,他都学会了,还能配合宋弋清。
轻尘不欲伤宋弋清,可奈何宋弋清次次搭救旁人,以身作挡,致使轻尘耐性全无,猩红的眸底失了本色,逐渐遍布血色,脖颈与额间更是青筋暴起,浑身都透着被魔气喰食的狂暴,那一瞬间,他不再主宰体内魔性,而由最原始的恶劣驱使。
这一次,戚明轩能明显察觉到轻尘的暴戾。
几人伤的伤,死是死,未等他稍作喘息,宋弋清被轻尘提溜起,扣住了肩胛,指腹又擦拭去唇边血迹。
“和我作对,只会让我更想杀了他们。”
宋弋清笑比哭难看:“可我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下一瞬,戚明轩顿感悬空,脚下难以着地,脖颈几近分筋错骨,身首分离的痛感令他头颅都快爆裂开来。
“光靠你们这群蝼蚁,根本就伤不了我分毫。”
可在顷刻间,更为浓烈的压抑萦绕,是比轻尘身上更凶残桀煞的魔性,却对他没有敌意。
听觉尤为清晰,是脚底踩在阶梯上的声音,平稳又沉闷,逐渐逼近,那股煞气也越来越浓,饶有将人吞噬的吮吸感。
“那再算上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