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吞没(2 / 2)

顾临钊说:“等你。”

这句“等你”说得简直过于自然。

以至于傅弦音甚至都觉得,如果自己表露出什么震惊之类的情绪,都会显得格外不合时宜。

于是她只是点点头,把行李箱往他的方向推了推,就去前台退房了。

房卡前脚才递出去,顾临钊后脚就推着她的行李箱一块过来了。

他手指搭在行李箱的把手上,姿态懒散地道:“走吧。”

傅弦音跟着他走了两步,出门被寒风扑了一脸后才反应过来。

“去哪?”

她问。

陆河宇的车已经停在了酒店门口吧,顾临钊顺手把两人的行李箱都提到了后备箱,他给她拉开了车门,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言简意赅道:“先上车。”

傅弦音感觉自己似乎没得选。

就算是贼船,她也得跟着贼一起在汪洋大海上漂。

车门被顾临钊关上,嘭得一声,傅弦音看着他的身影,忽然就想起来前夜,顾临钊问她的那句:

“我想干什么,你真的不知道吗?”

其实话题到这里并没有结束。

她喝的是不少,可远远到不了失去理智的程度,反而脑子因为喝了点酒没那么多束缚了,也更加活络。

她当时就说:“我又没有问这个问题,我当然不知道。”

她转身就想走,结果手腕却被顾临钊箍住。

冰冷的腕骨被温暖包裹。

那一瞬间,傅弦音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

明明都是在冰天雪地里冻了那么久,为什么他的手就那么热。

身体还没来得及有下一个动作,她就看见顾临钊忽然俯身弯腰,和她平视。

雪又开始下了。

带着些冰碴的雪扑在她脸上,傅弦音感觉自己的耳朵早就没有知觉了,她看着顾临钊的脸,忽然感觉呼吸有点困难。

什么时候喝完酒后还添了这么个毛病。

不对。

不是因为喝酒。

是顾临钊。

他离得,真的有点太近了。

近到傅弦音能感受到他的鼻息,闻到他身上清浅的香味,近到她只要向前一步就能够碰到他。

近到擡头就能吻上他的唇。

这是一个被禁锢住的姿势。

他在她面前,比她有力量的身躯挡在她面前,遮住了扑过来的风雪,也将将好能盖住她。

她的腕子还被他握着,傅弦音只是微微动了动,就感觉覆在自己手腕上的力度又大了几分。

她听见他轻轻地叹息,而后说:“傅弦音,别折腾了,行么。”

折腾。

她不过是扭扭手腕,这点动作,又怎么能算的上是折腾。

她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唇瓣开合仍旧没有声音。

是没有声音,还是她自己听不见。

她不知道。

她想要说,可再张口时,唇瓣上却覆了他的手指。

下一秒,傅弦音感觉眼前一花,而脸颊却突兀地增添了一点温热。

车门关闭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知怎么,傅弦音擡手碰了碰自己的脸颊。

那点温热的来源她至今也不清楚,或许是顾临钊按住她的唇后,又轻轻点了点她的脸。

又或许。

是他俯身,轻轻吻了她一下。

傅弦音直觉不是第二种。

她和顾临钊现在只是上下级,老板和员工,就算再拉近点,也只能算的上是前任。

顾临钊不会对下属做这样的事,更不会对前任做。

只是她卑劣罢了。

车窗外风景后移,脸颊上那个温暖却转瞬即逝的触碰却挥之不去。

傅弦音甚至想要把脸贴在冰冷的车窗上降温。然而把头扭过去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多么愚蠢又不合理的一个举动。

只能作罢。

车子平稳上路,傅弦音拿出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划着,点了还没多久,身旁却忽然传来一句话:

“过年打算怎么过?”

过年。

傅弦音这才反应过来,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边上那人又出声了。

顾临钊问她:“回北川吗?”

手机上,群聊的消息也停留在程昭昭的那句:[音音,你今年过年回北川吗?]

傅弦音看着手机出神。

她没回答,顾临钊倒也不催她,就只是静静地在一旁等着。

半晌,傅弦音说:“我没买回去的票。”

顾临钊忽然笑了。

他笑得突兀,傅弦音甚至都不理解这句话哪里戳到了他的笑点,就听他用着有些无奈的语气说:“傅弦音,这似乎是一个只需要是或不是就可以回答的问题。”

“YESorNo.”

or.

傅弦音徒劳地张了张嘴,还没说什么,就听顾临钊又增了一句:“票给你买好了。”

傅弦音问:“什么时候给我买的?你怎么知道……”

顾临钊说:“我买机票的时候,就顺道一起给你买了。还有,傅弦音,你和星帆科技一起出来团建,没有你身份信息的话,怎么住酒店?”

傅弦音闭嘴了。

顾临钊说:“回去吗?”

他似乎看穿了傅弦音想要顾左右而言他的意思,一开口把傅弦音所有的话都给堵死了。

他说:“如果需要收拾东西就把你送回酒店,收拾完再走;放假期间也不需要工作,项目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放着停一停。”

他在逼她。

逼她回去。

或者说,逼她亲口对着他说,不回去。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三五分钟。

傅弦音听见自己开口说:“我没有什么要收拾的。”

“也没有加班的打算。”

京市回北川不算远,傅弦音在飞机上睡了一觉就到了。

两人都只带了一个随身的小箱,托运的行李都不需要等,下了飞机出机场就可以直接回去。

下了飞机,傅弦音一只耳朵还塞着耳机,音乐在断断续续的放着,她也懒得关,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她拿出手机,准备打车回去。然而打车软件点开后,她才忽然反应过来——

她在北川,是没有家的。

心里忽然空掉了一块般,傅弦音怔怔地看着手机的页面出神。

其实说起来也奇怪,按照居住的年份来讲,她其实应当算是临澜人。

她在临澜出生,在临澜长大,在临澜待了十七年。

而她九月中旬才转来北川,次年的六月初就离开了。中间还要刨去在京市待的那两个月,满打满算,她在北川也只待了半年的时间。

半年而已。

原来才只有半年而已。

她在任何一个地方待的时间早都远远超出了在北川待的时间。

可她却为什么,又会对北川念念不忘。

甚至生出了某种不应该存在的,名为归属感的东西。

手机长时间没有响应后慢慢锁屏,在屏幕的反光中,傅弦音看见了自己的脸。

她的嘴角微微扯着,眼神却不再飘忽。

耳朵里的歌在唱着。

——我只是不想再逃避。

——这越痛苦却越清醒。

——在意谁在意谁麻痹。

——这愿望也变成了咒语。

——这结果不再是谜底。[1]

她不想再逃避了。

也不想,再要哪个谜底似的结果。

麻痹着,痛苦着,清醒着。

她统统不想要。

心,明明是最无可抵赖的证据。

既然所有的信息都指向了那个结果。

那么它就是结果。

沉沦就沉沦。

哪怕被浪潮吞没,她也不想要再这样自欺欺人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