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程程热情地招呼他过来,顾临钊也没退却,拿了根棉花糖,在傅弦音身边的位置坐下了。
身边一坐人,呼啸着接近她的风就瞬间被削弱了大半。
傅弦音一愣神,棉花糖在火中停留时间过长,簌地一下就窜起了火苗。
她没反应过来,眼睁睁地看着火苗顺着风往上飘,手背却忽然附上一道温热。
傅弦音低头。
顾临钊的手盖在她的手上,带着她把棉花糖拿远了火堆。
她在外面吹了一阵风,手背早就冰凉。
而他的手温暖,干燥,就这样盖在她手上。
傅弦音感觉自己像是在久旱逢甘露般,甚至忍不住地想朝他掌心里钻一钻,叫那接触更深几分。
她听见顾临钊说:“烤糊了,不能吃了。”
他另一只手拿着一根签子,伸入火光,尖端缀着的棉花糖正一点点漫上焦褐色。
他说:“吃这个吧。”
涌起来的篝火挡住了这一点隐秘的接触。
程宇在对面笑着问道:“顾总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游戏?”
顾临钊问:“什么游戏?”
程宇说:“简易版的真心话大冒险,顾总一起吧,大家对顾总都挺好奇的。”
顾临钊没扫兴,点点头,说:“行啊。”
天气冷得厉害,再加上又来了个顾临钊,尺度大的事情也做不了。因此说是真心话大冒险,其实大部分也只是问点略微八卦的问题,大冒险之类的基本都省去了。
在顾临钊来之前,他们已经玩了好几圈小姐牌之类的纸牌游戏,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喝了点,刚好处在一个即不会发疯,但面对老板也能稍微放得开点的程度。
他们人多,挨个问也显得没什么游戏精神,酒店借不到那么多骰子,于是也就用那副扑克牌,看加起来的点数之和。
顾临钊第一把就中招了。
他抽了三个A,全场点数最小,没有之一。
胡程程笑着说:“顾总运气不行啊。”
顾临钊倒是也玩得起,他笑笑,说:“那问吧。”
傅弦音目光还盯着火中反转的棉花糖。
顾临钊刚才统共烤了俩,全递给她了。
如果说第一个是因为她上一个烤糊了补偿给她的,那第二个,傅弦音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合理的理由了。
但她也还是吃了。
胡程程点数最大,她略微思考了一下,就问道:“既然大家都是来看星星的,那就问点和星星相关的问题吧。”
“顾总到现在为止,印象最深刻的一次看星星,是什么时候。”
傅弦音心头猝然一紧。
顾临钊把第三个棉花糖递给她,她喉头梗着,说不出话,于是也只能接了。
棉花糖的外壳已经被烤硬,傅弦音捏着签子,指尖碰了碰外壳,却也没心思吃,就这么放着。
顾临钊几乎是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胡程程问完的下一秒他就开口答道:
“是高中,高三的除夕夜。”
他弯弯唇角,视线变得有些悠远。
他说:“那一次也看到了流星,刚好,也是半人马座。”
这是一个听起来就很有故事的事件。
所有人都被勾起了好奇心,程宇问道:“那顾总,这个为什么是印象最深的啊?”
顾临钊说:“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众人纷纷说,争取下一把就让顾临钊把这个问题也答了。
可天不遂人愿。
至少是没遂大多数人的愿的。
顾临钊第二把摸的牌点数最大。
而好巧不巧,点数最小的,刚好是傅弦音。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洗牌,傅弦音都在怀疑牌是不是被做过手脚了。
这把轮到顾临钊问她。
傅弦音身子稍微往旁边侧了侧,她一手攥着牌,另一只手拿着酒瓶子。
酒瓶在冰天雪地中早已被冻得冰冷,傅弦音掌心贴着那一片冰凉,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顾临钊只是略微思索几秒,就开口问:“那我也问一个和胡经理一样的。”
“傅老师从小到大,看过的印象最深的一次星星,是什么时候。”
“顾总问一样的吗?”
“顾总好没新意哈哈哈哈。”
“是啊顾总,怎么不换一个?”
众人纷纷调笑,然而傅弦音的心却悬在半空,迟迟落不下来。
所有人都以为顾临钊是懒得再想一个新的问题,于是直接捡了现成的来用。
只有她知道,顾临钊是在逼她。
这是他们重逢到现在,顾临钊第一次几乎毫不掩饰地在她面前暴露自己的想法。
他要剖她的心,要她自己直面她的那颗心。
要她看看,那颗心里,到底藏了些什么东西。
呼吸都有些不稳。
傅弦音听见顾临钊带着几分笑意,轻轻提醒道:“傅老师,不能说谎哦。”
说谎。
这种场合,这种情况。
她哪还能说得出哪怕一句的慌。
风吹得面前篝火四处乱舞。
傅弦音听见自己有些变调的声音在说:“也是在高中,高三的除夕夜。”
一个很没有新意的问题,加上一个重复过一遍的答案。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点失落。
只有顾临钊。
哪怕映着火光,傅弦音都清晰地在他脸上看见了逐渐扩大的笑意。
心跳得剧烈,在擂鼓般的心跳声中,傅弦音恍惚听见有人问:“傅老师怎么也喜欢除夕看星星啊?”
傅弦音说:“除夕前后刚好就是半人马座流星雨,每年基本都是这个时间。”
那人恍然大悟般点点头。
所有人都被这个答案给说服,这是一个虽然很没意思,但却非常合理的答案。
只有顾临钊。
他笑着,脸上带着笃定,就仿佛在对她说:
看,傅弦音。
你是真的,没办法忘掉我。
游戏还在继续。
傅弦音这几把手气都不怎么样,侥幸逃脱几局后,又抽到了最小的牌。
好在这一次,点数最大的不是顾临钊。
她与大家都不熟悉,问问题反而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于是抽到点数最大的人就在网上随便找了个真心话的题库,点开最开始一个,张口就问:
“傅老师现在有男朋友吗?”
是个很简单,很没新意,也很没意思的问题。可傅弦音却莫名地觉得,有一道视线似乎落在了她身上。
她摇了摇头,干脆利落答:“没有。”
宋佳琪听到这个答案倒是有些意外:“哎?傅老师没有男朋友啊,我之前看到有个外国小帅哥来接傅老师下班,我还以为那个是傅老师男朋友,和傅老师一起回国的呢。”
傅弦音说:“不是,他是我朋友,去年12月份本科毕业,打算来中国玩一阵,就正好一块过来了。”
那道如有实质的视线挪开了。
取而代之的,是身旁那人微微舒展开的动作。
游戏继续进行。
接下来的几把提问和回答的人都是他们项目团队的人,问起来自然也大胆许多。
有答不出来的,就灌一大口酒。
傅弦音听着故事和八卦,手头的酒倒是也没停下来。
空瓶子在她身边放了好几个,她烤着火,伸手又抽了一把牌。
这一次,风水倒是轮流转了。
她点数最大,而顾临钊的点数最小。
所有人的视线全部放在了两人身上,傅弦音捏着纸牌的手都在微微用力。
纸牌的一角被力度捏得微微折了下去,火苗被风卷起,张牙舞爪地要接近傅弦音,却在还没碰到她的时候又迅速缩了回去。
傅弦音感觉整个场子都静了下来。
静到她只能听到风声,呼吸声,还有自己强烈的心跳声。
她开口,话语被风吹得有些变调。
她问道:“顾总现在,有女朋友吗?”
这又是一个之前被问过的问题。
大家直呼没新意,有人笑着道:“傅老师和顾总倒是都挺有默契,都懒得想新的,直接拣之前的拿过来用。”
大家纷纷附和。
可傅弦音心里却清楚的知道,他们或许是有默契,可根本不是什么懒得想新的。
顾临钊是要试探她的心。
而她,是用那颗被剖白了的心,去直面顾临钊。
想要逃避的答案终究无法再继续逃避。
那些持续被否认的事实,也终究需要承认。
她已经直面了自己。
现在则需要去直面顾临钊。
木材燃烧,滋啦作响。
在一片嘈杂的声音中,傅弦音听到一个答案,清晰地,落入了她的耳朵: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