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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绵(1 / 2)

海绵

温也知道此刻看望病人最重要,也懂得尊敬长辈的道理。

于是调整表情,不卑不亢道,“伯父,我来看看靳司澍。”

他却一点面子不给,“看什么?看他死了没有?把我儿子害成这样,还敢来挑拨我们父子关系!告诉你,你以后别妄想近我儿子一步,现在就带着你死乞白赖的爸妈滚!”

女孩被骂得一愣,回神后脸立刻冷下来,“我什么时候害他了?又何曾挑拨过你们的父子关系?再说,你们的父子关系用人挑拨么?你做过什么,莫阿姨心里清楚,靳司澍心里也清楚,时间并不能淡忘一切。”

靳研松被戳到痛处,顿时恼羞成怒,“我靳家的事儿需要你多嘴,你一个黄毛丫头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我是没资格教训您。”她不顾阻拦,硬生生地怼到他面前,“但恕我直言,伯父您同样没资格教训我爸妈!我和靳司澍谈恋爱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您不同意,我爸妈也没同意过。所以死乞白赖四个字,您最好收回去。”

“否则……”她苍白的唇角掀起一抹坚决的笑,“我对您的尊敬从今天开始也到头了。而且我相信,你儿子醒后不会怪我的。”

“你——”

“研松你干什么!”

有仓惶的女声打断僵局,众人一看,是莫茹从病房里出来了。

“呀!温温,你怎么下床了!烧退了吗?头还疼不疼?护士给你换药了吗?”边说边扳着她肩膀左瞧右瞧。

温也眼眶一热,庆幸男朋友还有个充满慈祥的母亲,这样便不算完全的童年悲惨了。于是乖乖点头,“我没事了,莫阿姨。”

女人松了口气,“那就好。”

“周姐,温大哥,你们都吃过饭了吧?饭是酒店送来的,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胃口。先将就着吃,等回去再给孩子们好好补补。”

周女士强颜,“吃得惯。司澍醒了吗?”

“没呢。医生说各项指标都恢复了,身体机能没什么大碍。就是太累了,所以干脆让他多睡会儿。”

老温点头,“那我们就放心了。温温她醒后很担心司澍,想来看看。我们拦不住,就陪她一起过来了。”

莫茹笑,“这俩孩子感情好,我知道。温温,莫姨带你进去。但你跟我保证,看完后立马回病房休息,别让爸爸妈妈担心。”

“嗯!”

“嗯什么嗯,谁准她去了!”无人在意的角落,靳研松跳出来反对。

“她都差点把你儿子害死了你怎么还不长记性?我说了以后她休想近司澍的身,否则再掉价我也会出手收拾一些不知深浅的人!”

女人张了张口,哑然失笑,“你在瞎说什么,温温什么时候害小澍了?他们过来研学遇到意外,这种事谁能预料得到?”

“而且聂大校不是说了,温温帮了很大的忙,没有她小澍不可能——”

“没有她什么?”西装革履的男人浑身散发出森凉阴鸷,认真地想与妻子辩个明白。

“没有她,你儿子根本接触不到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没有她,你儿子更不会为了救那些个平头老百姓、差点丢掉自己的命!”

“轻重不分,妇人之仁,任由怜悯占据理智上风!将来要我怎么放心把那么大的家业交给他?”

回声激荡。

在场所有人都被资本家在我之下皆蝼蚁的冷漠震惊了。

温也回过神,下意识要回怼。

周女士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快速将人拉回来。一家三口就这样退至一旁,应承男主人刚说的,绝不参与人家的家务事。

“在你眼里,平头老百姓的命,是不是就不算命?”

莫茹声音很轻很轻地飘在走廊上空,“所以小澍明明做了件好事,你却认为这是他人生的污点。”

男人愣了下,随即扬声,“是!难不成你真觉得人生而平等,精英和白丁的价值可以等同论之么?”

“你儿子将来作为一个精英,可以为社会创造很多财富,可他救的那些人,他们能为这个社会创造任何价值么?不能!”

“我告诉你,穷人的唯一价值就是被剥削,然后将经济循环后的剩余价值奉献给上层人!而你儿子根本没认清这一点,竟跑去和穷人们风花雪月,甚至死而后已……哈!哈!”

他轻蔑地笑了两声,“这不仅是污点,而且可笑至极、愚蠢至极!”

女人久久怔愣。

半晌向后踉跄一步,惨然地扯出自嘲来,“原来你一直就是这样看我的。”

“我的命不是命,我的命没有价值,我也是你人生的一个污点,是么?”

“可靳研松,我不是什么都不懂。”

她擡头挺胸,踩着平底鞋步步紧逼,“社会是一口庞然的缸,你口中的精英是一块块海绵。他们吸干了缸里的所有水,令穷人们无水干瘪,然后标榜自己是块储水的海绵了。”

“你所说的创造价值,就是在这样的前提下吧?”

“可这不叫创造,叫掠夺。”

她平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穷人们再不能储水,也是一块海绵。你所谓的精英无论用多冠冕堂皇的逻辑建构吹嘘贡献,也否认不了个体独立的价值判断。”

“就像小澍认为自己的命和别人的命没两样,他便去救了。”

“而我,从前当真觉得做靳夫人是最能体现我人生价值的事。可在飞来云泽的那十几个小时里,我才发现,我不仅是靳夫人,我还是一位母亲。”

“可我知道我这个母亲做得太失败了!”莫茹说着失t控了,低吼着,眼泪顺着美丽的面庞哗啦啦地流下来。

“我把我儿子带到了一个充满爱的地方,身边所有人都教他去爱,教他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可为了变成吸饱水的海绵,我又强迫他回到原点。教他自私、冷漠,教他爱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所以他疯了,失望透顶!一次次离开家,一次次逃离虚伪的父母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甚至不惜把自己弄得鲜血淋漓!”

“是……他一次一次地活下来了,可下次呢?下下次呢!”

她问他又问自己,“我受不了,受不了就这么无助地、一次又一次地陷入失去小澍的恐惧中!你可以掠夺我的自尊、我的骄傲,可我不会让你夺走我心头唯一的自由了。”

“如果司澍有天真出了事……”

“靳研松,我一定跟你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