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春节
这场战争最终以周煜的短暂胜利和略微挂彩中止，他享受着苦涩的战果，脚步坚定而缓慢，出了门。
无人敢拦。
还隔着半个院子，周煜就见小胡司机和绿化工人在窃窃私语。他当没看见，绕过他们，拉开车坐进去：“我要出去一趟。”
小胡司机敲敲窗，很为难：“还是别出去了，你妈妈冷静下来找不到你，又要生气了。”
“她生气跟你也脱不了干系。”周煜压低了眼尾，冷冷一瞥，“是吧？”
“我……”小胡司机很窘迫，“我不懂钢琴，但你妈妈不会害你的呀，她也是……”
“你开不开车？”周煜打断。
“我不能开。”小胡司机退后两步，劝他，“小煜，你懂事一点，听你妈妈的话。”
周煜闻言，面无表情下了车，捡起花圃边一块砖。
小胡司机还以为他要挟自己，连连退了几步，没想到周煜一转向，朝车走去，对着后排的车窗狠狠一扔。
“车坏了，你开出去修吧。”周煜转而拉开副驾驶的门，“顺便送我去个地方。”
南边的别墅区愁云惨淡，北边的城中村一片祥和。
万静纯抖开爸爸买来的春联，一脸懵逼：“春雨丝……丝，润万……物，红梅……点点，绣，干……千，千山。横批，春意盎……盎然。什么东西？”
“不错吧！”万栋梁自我感觉良好，“有诗意，春意盎然，很好。”
实用主义者万秀俊嫌弃地看了一眼老爸：“我们家哪来的红梅，过年也不怎么下雨。”
“你们两个，书都白读了。”丘莞在一旁听得发笑，“不就是，下雨了，花开了，春天很美好的意思嘛，这都不懂。”
“什么和什么。”万秀俊皱眉，“还不如恭喜发财实在。”
“就是！”万静纯一叉腰点评，“让我写，我就写发发发发发发，财财财财财财财。横批，一夜暴富。”
万秀俊鼓掌：“好诗，好诗。”
“诚实劳动才能致富啊。”万栋梁对家庭价值观做出重要指示，“我跟你们妈下午去进点货，年前最后一次喽。趁这时间，你们把店关了，贴好春联。”
爸妈走后，还跟往年一样，万静纯拿着剪刀和透明胶，负责扶梯子、递胶带，万秀俊站上梯子贴春联。
万静纯非说贴歪了，万秀俊便嘟囔着打量：“哪里歪啦？正得很，你扶好啊，我下去看看……诶？”
“就是歪了嘛，不信你自己下来看。”万静纯握着梯子，仰头看万秀俊，他却一动不动，看向她身后。
“哎呀老妹，那个小帅哥又来找你了。”万秀俊指了指。
“啊？”
万静纯不明所以一回头，便见到熟悉的人影，站在不远处的河道边，手缩在灰色羽绒衣的口袋里，不知道默默看了他们多久。
她视力不错，可仍不敢置信，撇下了梯子，万秀俊的连声嚷嚷“我靠你回来扶着我啊我要摔死啦你见色忘哥”都没能入她耳，只是被夺了魂魄般，径直往那人的方向走。
她越走越快，甚至一路跑起来，急着要确认是不是真的。
走得近了些，总算有了十成十的把握，她才气喘吁吁，放慢脚步，正不知道太多话从何问起，又被他的脸吓得一滞，老半天没说话。
周煜早预料到，微微笑了笑，也不解释：“我没聋。”
“不是，谁打你了？”万静纯一瞬间怒气值猛升，“是不是哪个小混混？疯了吧，敢在我眼皮底下……”
“还能是谁。”他语气释然，转移话题，“你们在干什么？”
万静纯这才猛地反应过来，盯着他微微发红的左脸，很不解：“是你妈妈？为什么？你惹她生气了吗？”
“我……”话都到嘴边了，他还是咽了下去，无所谓的样子，“没什么，说错点话。”
“那……那也不能这样呀。”万静纯皱起眉头，凑近了点，“你有药……”
万秀俊插入一个河东狮吼：“万静纯你给我滚回来——！！！”
“天啊，你，你等我一下。”万静纯一拍脑袋，扭头看了眼身后，指指果蔬店门口，“我把我哥忘在梯子上了！啊啊啊……”
她一路小跑回去，周煜便在后面慢慢跟着。还没到门前，已听到万秀俊声泪俱下的控诉：
“你，你你，你只想着你那小帅哥，你哥的命都是次要的！是吧！是吧！”
“什么亲兄妹，假的，都是假的！那年医院护士抱错人了！”
“见色忘哥，见色忘哥，你这是典型的见色……”
“瞎说什么啊你！”万静纯见周煜越来越近，故意一推梯子，吓得万秀俊一个激灵扶稳了闭上嘴，“你自己跳下来不行吗？你又不矮！”
“这是矮不矮的问题吗，这是态度问题！我在你心中的形象已经丑陋了！地位已经矮化了！”万秀俊还在崩溃。
“快点下来！”万静纯怒吼一声。
万秀俊总算手脚并用下了梯子，看向隔着他们几米的周煜，小声嘀咕，“哼，小情侣联合起来欺负我。”
“谁跟他……”
万静纯正要反驳，周煜克制住笑意，走上前认真道：“上下联好像贴反了。”
万静纯：……
万秀俊：……
万静纯捂脸悲痛道：“哥，你大学算是白读了。”
“没关系，往年都是我们贴的。”万秀俊离对联远了些，挨着周煜站，擡头打量：“所以肯定不是第一次贴反了。”
万静纯把脸捂得更加严实了。
“哎，正好还有两个福字。”万秀俊重回到屋檐下，捡起地上塑料袋里的两张纸，“不用梯子了，贴门上的话，咱们身高就够。小帅哥，你想贴吗？”
周煜点头道：“好。”
“不可以！”万静纯闻言，便去抢那两张福字，“你让我小弟帮你贴春联？”
“不然你贴啊？你又够不着。”万秀俊一擡手躲过她攻击，明目张胆蔑视她的身高，又朝周煜招招手。
周煜乖乖上前接过万秀俊手里的福字。万秀俊见状很满意，使唤万静纯：“你也别闲着，把梯子拿到楼上放好。”
支走了万静纯，万秀俊才紧张兮兮地问：“谁打你了？不会是我妹干的吧？”
“怎么可能？”周煜按万秀俊说的，把福字倒过来，试着在门上找个好位置。
万秀俊又问：“擦了药没有啊？”
“不用，已经不痛了。”周煜擡眼请示，“贴这里？”